那块巨大的黑布被风扯下。
“吼——！”
一声沉闷的咆哮从布下传出，不像牛马，倒像是某种巨兽的嘶吼，震得人胸口发闷。
黑布之下，是一个近三丈高的怪物。
它趴在地上，像一只钢铁浇铸的巨龟，通体包裹着厚重的铁甲，阳光照在上面，只反射出幽暗的冷光。
龟壳最前方，探出一个狰狞的撞角，闪着金属的寒芒，一看就是用来砸碎城门的。
怪物腹下，数十头被蒙住眼睛的蛮牛被铁链锁着，在驱赶下迈动蹄子，带着这头钢铁巨兽缓缓向前。
它每走一步，地面都跟着轻微震动。
城楼上，刚刚因绞杀叛军而沸腾的空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戛然而止。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都在抖。
“放箭！”周烈最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吼。
“嗖嗖嗖！”
箭雨像一阵黑色的风暴，扑向那头巨兽。
可箭矢撞在铁甲上，只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然后无力地弹开，连个白点都没留下。
“火油！上火油！”
一桶桶火油从城头泼下，可那巨兽的铁甲表面打磨得异常光滑，黑色的油顺着弧度流到地上，根本挂不住。
偶尔溅上几滴，点燃的火苗也很快熄灭。
巨兽离城门越来越近。
一百步。
八十步。
五十步！
城楼上的士兵们，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血色。一个跟着周烈几十年的老兵，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毫无反应，只是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完了......山神......山神发怒了......”
旁边一个更年轻的士兵，看着那无法阻挡的怪物，丢开手里的刀，转身用额头一下下闷撞城墙，“砰”、“砰”，血顺着墙砖的缝隙流下来，周围的人却都像没看见，只是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怪物。
这种东西，怎么挡？
这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对抗的怪物！
周烈的拳头捏得死紧，指甲都嵌进掌心的肉里，一片血肉模糊。他征战一生，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攻城器械。
蔺宸站在城垛边，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盯着那头逼近的巨兽，搭在墙砖上的手，指节一根根收紧，泛出青白。
他可以靠黑甲卫在巷战里绞杀几千先锋，可面对这种纯粹的、碾压性的力量，再锋利的刀，也只是螳臂当车。
城门一破，北狄大军涌入，云州就真的完了。
【卧槽！卧槽！卧槽！】
【这他妈是青铜高达啊！】
【北狄什么时候点了重工科技树？这玩意儿放古代战场，就是降维打击！】
沈曼曼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看着那坚不可摧的铁甲，看着士兵们脸上死灰般的绝望，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下，绷到极致。
铁甲......铁甲......
不怕火，不怕砸......
等等！
火！
一个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属于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点，像一道闪电，猛地劈开她混乱的脑海。
【热胀冷缩！】
【对啊！金属受热不均，会变脆！会产生应力集中点！】
沈曼曼猛地抬头，视线死死锁定巨兽那狰狞的头部和巨大的龟壳身躯之间，一个相对脆弱的连接部位，像脖子一样。
就是那儿！
“火油！把所有的火油都集中到我这儿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下面嘶吼。
“皇后娘娘，没用的！”赵骁猛地转头，脸上满是绝望和焦躁，“这东西根本不怕火！别浪费了！”
“有用！”沈曼曼打断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别分散泼！对着它的脖子！就烧那一个连接点！给我往死里烧！”
她的声音在巨大的恐慌中，尖锐又清晰。
周围的将领都迟疑地看着她，又看向周烈。
蔺宸的目光从她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上扫过，没有问为什么，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赵骁和周烈，那眼神里的威压，让所有人瞬间闭嘴。
“听皇后的！”
帝王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士兵们不再犹豫，抬着一桶桶火油，从城墙各处飞奔而来。
“倒！”
数十桶火油，不再是天女散花，而是汇成一股黑色的瀑布，精准地朝着巨兽的“脖颈”连接处，倾泻而下！
“点火！”
火箭如流星，射向那片被火油浸透的区域。
“轰——！”
火龙冲天而起，缠住巨兽的脖颈，黑烟滚滚，铁甲被烧得噼啪作响。
城外的北狄主帅看着这一幕，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
垂死挣扎。
“不够！继续烧！”沈曼曼死死抓着墙垛，指甲断在砖缝里，渗出血丝。
一桶又一桶的火油被扔下去，火焰越烧越旺，几乎将那一片天空都映成红色。
那一段连接处的铁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烧得通红，像一块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烙铁。
巨兽内部的蛮牛似乎也感受到了高温，开始不安地嘶吼，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就是现在！”沈曼曼再次大吼，“泼水！用冷水！快！”
士兵们虽然不明白，但执行命令已经成了本能。
早已准备好的数百桶冷水，从城头轰然泼下！
“滋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像是把一块烧红的烙铁扔进了冰湖里。
巨量的白色蒸汽“轰”地一下炸开，瞬间笼罩了整个巨兽的头部，那股浓烈的、刺鼻的金属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投石机！”沈曼曼的声音已经沙哑，她指着那个被蒸汽笼罩的位置，“砸！就砸那个点！”
“放！”
周烈亲自挥下令旗。
早已准备好的巨石，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从天而降！
不是分散攻击，而是十几块巨石，精准地砸向同一个点！
【杠杆原理！应力集中！给老娘破！】
“砰！”
第一块巨石砸中，巨兽晃了一下。
“砰！砰！砰！”
更多的巨石接踵而至！
就在第七块巨石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比刚才泼水还要响亮百倍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穿透了所有风声和火焰的爆裂声，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头钢铁巨兽狰狞的头部，和它庞大的身躯，彻底分离。
连接处，断了！
巨大的撞角和铁头，“轰隆”一声砸在地上，彻底瘫痪。
失去了头部的巨大龟壳，在内部蛮牛的惊恐冲撞下，失去了方向，歪歪扭扭地撞向一边。
城楼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城下那堆变成废铁的怪物。
赢了？
就这么......赢了？
一秒。
两秒。
“赢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
下一秒，震天的欢呼声，像积压了百年的火山，从城楼上轰然炸开！
“我们赢了！赢了！”
“神迹！这是神迹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了手里的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接着，整个城楼都疯了，士兵们互相捶打着肩膀，又哭又笑，嘶吼声汇成一股声浪，几乎要掀翻云州城的天。
他们看向沈曼曼的眼神，不再是尊敬。
而是狂热。
是看着神明一样的崇拜！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城外，北狄主帅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看着那堆废铁，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整个人都傻了。
完了。
他最大的底牌，就这么废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撤！
“撤退！全军撤退！”他嘶声喊道。
北狄大军的军心，在巨兽倒下的那一刻，已经崩了。
听到撤退的命令，如蒙大赦，调转马头就开始溃逃。
城楼上。
蔺宸转头，看了一眼身边那个还在大口喘气、累得脱力的女人，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城外那片开始溃散的黑色潮水。
他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前方。
“周烈！”
“末将在！”
“开城门。”蔺宸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刮来的寒流。
“全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