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瑜如何不了解自己师尊的性格。
错了便是错了，绝不可能因为他是她的徒弟便网开一面。
甚至因为他是她的徒弟，她反而更要好好教导他。
沈千瑜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事情轻易揭过。
依旧低垂着头，却收敛了脸上受伤的神情，多了几分阴郁。
“没有什么理由，是弟子对药王谷心生埋怨，对这个世界心生怨恨，便有了报复的念头。”
“弟子从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阴暗之人。”他抬头看向时雾，“师尊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我从未忘记曾经在药王谷的那段经历，我一直憎恶这里，想毁了这里。”他眼底流露出浓郁的厌恶。
“师尊那般用心教导我，可我骨子里就是一个情感淡漠，没有道德的人。”
“这些时日我如何行事，师尊在我身边，也清楚地看到了。”
“只要师尊一离开，我便显出了原型，连相处了那么久同门的师兄师弟师妹我都可以说抛弃便抛弃。”
“就是这样，弟子沈千瑜，请师尊责罚。”
沈千瑜俯下身躯，将头扣于交叠的手掌上。
他不能说他憎恶世界是因为这个世界对她不公。
不能说如此报复这个世界是因为她的离世。
若他说了，以师尊的性格，必定会将一部分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这本来就是他一人做出来的事，该由他一人承担。
师尊刚费心将他从酿成大祸的边缘拉回来，他怎能再让师尊卷入此事？
他在闭关室中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发现他计划的人竟然是他师尊。
仔细一想，仅仅通过他消耗灵植的数量种类便能发现异常。
再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推测出他花费数百年才研制出来的丹方。
准确找到最后的黑色曼陀罗，将其摧毁。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师尊能够做到。
师尊常常说他在制毒上天赋极高，可在他看来，哪怕是再高的天赋，也不及他师尊半分。
沈千瑜俯着的脸上竟多了几分笑意。
时雾叹息一声，只道：“你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宋君林经脉受损的方子是你给的，你炼制毒丹的数量我清楚，哪怕结合雨水后，蔓延的最大范围，也控制在离九苍宗和仙盟数十里处。”
至少沈千瑜心里多少还是有他的同门师兄师妹的。
怎么说呢，有点良心，但是不多。
听着时雾的话，沈千瑜眼睛睁大，笑容愈发苦涩。
沈千瑜越是遮掩，时雾便越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加上前几日刚得知了沈千瑜对自己的那份心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而且，你也别想着遮掩什么，不管怎么样，你犯了错，我这个做师尊的，也无法独善其身。”时雾一字一句说着。
不止是沈千瑜，她的任何徒弟犯了错，必定都有她的一份责任。
沈千瑜猛然起身，却对上了时雾无比坚决的视线。
他原本坚挺的身躯一下变得颓然，无力垂头。
他最终还是连累了师尊。
“既然已经解释完了，那便做出最后的惩罚吧。”
沈千瑜心中不由得紧张。
时雾冷声宣判，“沈千瑜炼制毒丹，意图毒杀极大范围内的修士，犯下此等大错，我座下已是容不下你。”
“处，逐出师门。”
嗡——
最后四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砸在沈千瑜的头上。
这一刻世界上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留下无尽的嗡鸣声。
哪怕他早就知道这次必有重罚，可他从来没想过，师尊会将他逐出师门。
腹部翻江倒海，让他止不住的干呕。
脸色在一瞬间便苍白如纸，本就瘦削的身躯更显病态。
沈千瑜强撑着出声，声线抖得不成样子。
“师尊想如何处罚弟子都可以，不要将弟子逐出师门好吗，师尊，弟子求你。”
他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在屋内回荡。
沈千瑜本就白皙的额头立即出现了一片红印。
宋君林终究是不忍，也走上前，在时雾面前跪下。
为沈千瑜求情道：“师尊，二师弟的确有错，可这场祸事最终没有发生，也无人受伤，还请师尊从轻发落。”
“至少……让二师弟留在师门内。”
沈千瑜神情意外，宋君林对着他点了点头。
时雾别开眼，不看他们二人。
自己真正付出心血教导的徒弟，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沈千瑜适才的反应，她如何不看在眼中。
但错了就是错了。
“若祸事已发生，自然不仅是这样的处罚。”
若是那样，她便只能亲手将沈千瑜了结。
“不必再为他求情，做出什么样的事，便要负什么样的责，我意已决。”她的声音依旧坚决。
沈千瑜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整个人都蒙着一层极度低迷的气息，压抑得可怕。
他又一次被抛弃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自己。
沈千瑜眼眸中已失去了光彩，他缓缓开口。
“弟子沈千瑜，领罚。”
他站起身，“弟子沈千瑜最后一次拜见师尊，愿师尊……”
“停停停。”时雾打断沈千瑜的话，“我话都还没说完，你便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师门？”
一句话，成功让被无尽低落情绪吞没的沈千瑜脸上闪过一抹茫然。
宋君林则是一把将沈千瑜拽得重新跪下，反应力超绝。
“二师弟只是一时难受过了头，绝没有这个意思，师尊。”
此事多半还有转机，他便知道师尊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任何一个人。
时雾对着沈千瑜继续开口：“除了逐出师门，还要将你罚入蛮荒之地，在其中待上百年。”
蛮荒之地是她曾经寻到的一个特殊秘境，其内部环境极为恶劣。
并且和外界流速不一样，是真正度日如年，修真界一日，便是其中一年。
她觉得不错，便将其炼制改造成了法器，专门用来处罚宗门中那些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修士。
基本上没有人能从其中活着出来。
时雾声音低缓，“待将你的罪恶赎完，活着出来再重新开始吧，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