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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不敢怠慢,走到桌边,小心地打开那包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渣,

他先是仔细观察色泽,又拈起些许在指尖揉搓、细闻,神色愈发专注凝重,

室内一时间静得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郭络罗·钦兰冷眼看着,

心中笃定自己绝未下手,倒要看看这太医能查出什么花样,

张氏则紧张地揪紧了被角,眼神带着期盼望向太医。

胤禩的目光在太医、药渣以及身旁面色冰冷的钦兰之间缓缓移动。

良久,太医终于抬起头,面色严肃,转身对着胤禩躬身,声音沉凝:

“八爷,经微臣仔细查验,这安胎药的配伍确实有异,

其中混入了少量红花与蟹爪之属,此二味药性峻猛大寒,于孕妇而言,乃是禁忌,

尤其是有孕初期及胎像不稳者,少量接触便可能引发腹痛、出血,确有滑胎之险。”

太医的话音刚落,张氏便适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后怕的呜咽,泪眼婆娑地望向胤禩,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自己的委屈与恐惧。

而郭络罗·钦兰的瞳孔则是猛地一缩,袖中的手骤然握紧,

竟然真的有问题!

她瞬间意识到,这不是张氏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就是有人借张氏之手,一石二鸟,

既要害皇嗣,也要将她彻底拖下水。

胤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缓缓转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郭络罗·钦兰那张瞬间失了血色的脸上,

先前那几分笃定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意与审视,

“钦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郭络罗·钦兰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眼中瞬间盈满了错愕与被刺伤的心痛,

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胤禩,你、你竟真的怀疑我?”

胤禩被她这心痛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窒,

再看她苍白脸上毫不作伪的震惊与受伤,理智回笼了几分,

是了,钦兰性子刚烈,

若真是她做的,恐怕不会是这样反应,她或许会承认,

但绝不会是这般被信任之人背刺的痛心模样,

他方才确实是因药渣确有问题而一时激愤,失了分寸,

他神色稍缓,语气也软了下来,带着安抚:

“是我一时情急,说话重了。”

他试图挽回,不想在此时与郭络罗氏彻底撕破脸,

然而,他这话听在床榻上的张氏耳中,却如同冷水浇头,

爷这是要轻轻放过了?

那她这胎气岂不是白动了?

差点被害的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她心中不甘,却不敢直接指认郭络罗氏,

故而抓住时机,未等胤禩安抚的话说完,

便发出一声凄婉的低泣,成功将胤禩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她泪眼婆娑,柔弱无助地看向胤禩,声音哽咽断肠:

“爷,妾身自知身份卑微,能怀上爷的孩子已是天大的福分,”

“妾身日日小心,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只求能平安为爷诞下子嗣,可,可没想到还是……”

“都怪妾身没用,护不住咱们的孩子。”

她句句不提郭络罗氏,却句句都在暗示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

是个可怜的、需要老八来做主的受害者。

胤禩见她哭得伤心,又刚动了胎气,

心中那点因怀疑钦兰而起的烦躁,立刻化为了对弱势一方的怜惜,

他连忙转身,温声安慰她:“胡说,这如何能怪你?你安心养胎,爷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是十足的耐心与温和。

郭络罗·钦兰看着他又去悉心安抚那张氏,将自己晾在一边,

心中那刚刚因他一句缓和话语而升起的一丝微弱期盼,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心痛之后,是滔天的怒火和屈辱,

她狠狠剜了那张氏一眼,随即挺直了背脊,

“查、必须彻查!从药材采购、入库、领取、煎制到送达,经手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八爷,此事关乎皇嗣,更关乎臣妾的清白,必须水落石出!”

“若真是臣妾管理不善,致使小人作祟,臣妾甘愿领罪,但若有人想借此构陷于臣妾,”

她目光如电,扫过床上垂泪的张氏和跪在地上的金盏,

“也休想得逞!”

郭络罗氏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彰显了正室嫡妻的威严与坦荡,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

一直站在她身后,负责打理她身边琐事、也与小厨房多有往来的贴身丫鬟锦屏,脸色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眼神慌乱地垂下,连身子都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副心虚慌张的模样,在此刻紧绷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扎眼。

一直冷眼留意着众人神色的胤禩,敏锐地捕捉到了锦屏这异常的反应,

他眸光骤然一沉,“锦屏,你这般模样,是知道什么内情?”

锦屏被这当头一喝,吓得浑身一抖,脸色更是白得如同金纸,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没、没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贝勒爷明鉴!”

郭络罗·钦兰原本正因为胤禩的怀疑和张氏的作态而怒火中烧,

此刻见自己的贴身丫鬟在众人面前如此畏畏缩缩、不成体统,

更是觉得颜面尽失,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涌上心头,

她自觉行得正坐得直,

根本不信锦屏会与此事有关,

只当她是被这阵仗吓破了胆,

于是,她拧紧眉头,冷声斥道:

“没出息的东西,在贝勒爷面前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既然爷问你了,知道什么就快说,遮遮掩掩的,没得让人以为我们心里有鬼!”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全然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清白和体面,

也是真的以为喝令之下,锦屏便会镇定下来。

然而,让郭络罗氏万万没想到,

她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锦屏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

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带着哭腔高声喊道:“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一个人做的,与福晋没有半点关系。”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郭络罗·钦兰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