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书晚城东门开了。
雄鹰部落队伍来了,领头是几个长老,身后跟着一群家长,还有两百多个被绳子串着的小孩。
江书晚坐在城楼上,手里端着酸梅汤,喝了一口,旁边负责记录的陈启很激动。
这哪里是送学生,分明是送人质。
雄鹰部落为了那十罐白糖,真是下了血本。
江书晚放下杯子往下看。
那些孩子最大的十二三岁,最小的刚断奶,一个个很脏,有的流鼻涕,有的头上还有跳蚤。
江书晚嫌弃地往后缩。
陈启。
属下在。
第一步先干嘛不用我教吧。
陈启立马站直。
属下明白,洗澡换衣,去掉野性塑造文明。
江书晚摆手。
别整那些虚的,就是洗澡剃头换衣服。
别把虱子传进城里,我最烦那个。
陈启一愣,随即明白了。
夫人这是强调卫生,顺便通过改变外貌切断他们和过去的联系。
高,实在是高。
城门下交接很简单。
一手交人,一手交糖。
十个陶罐搬出来时,雄鹰部落长老眼睛直了。
根本没空管自家孩子哭。
几个壮汉抱着陶罐欢天喜地走了。
留下一群小孩,他们害怕地看着城墙,还有那些拿着火枪的守卫。
在他们认知里,被别的部落抓走就是要被吃掉的。
几个胆小的尿了裤子。
江书晚叹气。
这学生胆子不行啊。
带下去吧按流程走。
她挥手决定回去补觉。
接下来两百多个孩子被带到城西木屋前。
这里烧好了热水。
几个妇人拿着丝瓜瓤和肥皂,喊着来排队。
孩子们想跑。
但在黑田带着人注视下没人敢动。
第一个孩子被脱光扔进木桶。
叫声刚起就被热水堵回去。
他愣住了。
这水怎么是热的。
接着一块东西在他身上搓过。
那是特制香皂,从来只洗冷水澡的孩子第一次体会到享受。
妇人们搓泥冲水擦干。
然后剃头。
为了卫生男孩子剃板寸,女孩子剪短发。
地上落了一层头发。
等他们站起来时变了个样。
每个人领到一套灰蓝色棉布衣裳。
这是制衣厂做的,虽然不华丽但干净。
穿上统一衣服,部落间的差异感没了。
看着周围干净的同伴,孩子们恐惧少了一半变成了新奇。
摸着身上布料不敢相信这是穿在自己身上的。
这时一阵香味飘来。
是大米粥混合肉末的香气,里面加了青菜和猪油。
对于常年吃不饱的孩子来说这是好东西。
陈启站在食堂门口敲铜锣。
排队吃饭。
谁插队谁没得吃。
规矩是从胃开始立的。
两百多个孩子瞬间安静,学着前面人排队。
当肉粥喝进嘴里,所有想家的念头都没了。
什么部落长老哪有这碗粥亲。
吃饱喝足就是上课时间。
学堂是新建的,墙上挂着像还有地图。
那是江书晚瞎画的。
标注大海对面是大商故土,这里是殷人东渡之地。
负责讲课的是个落第秀才叫刘文。
他在大宋混不下去来了这里。
刘文清嗓子拿出教鞭。
同学们坐好。
孩子们盘腿坐着瞪大眼睛看他。
刘文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个日字。
念,日。
孩子们稀稀拉拉跟着念。
刘文满意点头,从讲台下摸出个乌龟壳。
壳上刻着符号。
这是昨天王铁锤连夜刻的,废了两只乌龟。
你们看这是咱们祖先留下的甲骨文。
刘文指着一个符号。
这个符号是不是很像你们部落图腾上的太阳。
前排胆子大的孩子凑过去看了看。
其实不太像。
但他刚吃了肉粥,嘴里还有猪油味。
于是用力点头说像。
刘文笑了,从兜里掏出水果糖剥开塞进他嘴里。
好孩子说得对。
这就是证据。
你们不是野人,是商朝后裔,是炎黄子孙。
你们祖先因为战乱坐大船来到这里。
因为时间太久你们忘了说话写字,甚至忘了穿衣服。
但是没关系夫人来了。
刘文指着窗外城主府方向。
夫人是带着祖先旨意来的,她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糖果在嘴里化开。
那个孩子觉得先生说得有道理。
不然为什么夫人给肉吃给新衣穿还给糖。
长老只会抢食物打人。
谁是亲人一目了然。
我是商朝人。
吃了糖的孩子大声喊。
刘文带头鼓掌。
对你是商朝人。
其他孩子看着同伴,又看先生口袋里的糖。
我也是我也是商朝人。
我也要回家。
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商朝是什么,也不知道炎黄子孙是啥。
但他们知道只要承认了就有糖吃,
这就行了。
江书晚站在窗外听着里面的喊声,这思想灌输得比骗子还快。不过这就是人性,只要利益给够了别说认祖宗认爹都行。
黑田,
在。
那个带头喊的孩子叫什么,
回夫人那是雄鹰部落酋长的小儿子叫小鹰,
江书晚翻了个白眼,
什么破名字,
给他改个名叫殷归。
殷商归来多吉利,
黑田一脸崇拜,
夫人英明这名字好定能感化四方,
江书晚懒得解释自己只是随口一说,
以后这种表现好的多给点奖励,
设立个班干部制度让殷归当班长管着其他人。
让他去管那些不听话的咱们的人只要负责发糖就行,
这才是管理的精髓。
日子过去,
书晚城的学堂成了这地方最神奇的,
孩子们学得快。
他们学会了用筷子学会了洗脸刷牙见到先生要鞠躬,
更重要的是他们学会了瞧不起那些野蛮人。
半个月后雄鹰部落的酋长带人来看孩子。他是想看看这帮崽子是不是被虐待了顺便蹭顿饭,
结果在门口就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不是守卫正是他亲儿子那个改名叫殷归的小胖子,
殷归穿着干净制服胳膊上戴着袖标。看着自己那个穿兽皮一身汗臭味的亲爹皱起了眉头,
你不能进去,
殷归用流利的汉话说道。
酋长愣住了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土语,
殷归摇摇头一脸严肃,
这里是学堂是斯文地方,
先生说了衣冠不整恕不接待。
酋长傻眼了,
这是他儿子,
那个以前只会满地打滚跟狗抢骨头啃的儿子,
我是你爹,
酋长急了想动手打人,
殷归后退一步手一挥,
身后冲出来十几个穿制服的孩子手里拿着练操用的木棍,
挡在殷归面前瞪着酋长,
不许在学堂撒野,
这是夫人的地方。
酋长看着这些曾经在他脚下发抖的小崽子如今眼神坚定变了个人,
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这比火炮更可怕,
火炮只是杀人而江书晚这一手是在诛心。
把孩子的魂儿都勾走了,
最后酋长被迫在河里洗了个澡又借了身衣服才进去的。
坐在食堂里看着儿子熟练地用筷子夹起红烧肉,
酋长咽了口唾沫,
儿啊这肉香吗,
殷归看了他一眼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
香,
比部落里的生肉香一百倍。
爹你也该学学汉话了,
不然以后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酋长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
他明白雄鹰部落恐怕没未来了。
未来将是书晚城的一个分部,
这一切那个女人连面都没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