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的奉天城,七月流火,但比天气更灼热的,是压抑在无数华国人心头的屈辱与愤怒。
扶桑关东军的身影如同幽灵般盘踞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南满铁路宛如一柄利刃,将东北割裂。
浪人、商人、乃至普通侨民,都在关东军的纵容下,趾高气昂,视华国法律与尊严如无物。
北大营,北方军第七旅独立第一团三营二连连部。
连长赵铁柱,一个典型的关东汉子,身材魁梧,面庞黝黑,此刻却像一头困兽,在简陋的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
他刚刚收到老家开原来的噩耗,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哥!你得挺住啊!”
连副孙德胜,也是赵铁柱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兄弟,红着眼圈按住他的肩膀安慰着。
“叔和婶子……还有弟妹她们……这仇,咱一定得报!但你现在得冷静!”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赵铁柱猛地甩开孙德胜的手,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我爹!我娘!我媳妇!还有我那才三岁的娃……都没了!就死在那些天杀的东洋浪人手里!官府呢?少帅呢?为啥不管?!”
营房里,消息已经像野火般传开。二连的士兵们个个义愤填膺。
赵连长是出了名的爱兵如子,自己饷银不多,却时常接济家里困难的弟兄。
他老家捎来的咸菜、粘豆包,也总是分给大伙儿。如今连长遭此大难,全连上下同仇敌忾。
“狗日的小鬼子!太欺负人了!”
“连长对我们怎么样,大家都清楚!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了!”
“去找那些浪人算账!砸了他们的狗窝!”
群情激奋,几个排长都快压不住场面。
孙德胜冲到士兵们面前,低声吼道:“都给我闭嘴!想害死连长吗?没有军令,私自调动部队是什么罪过?都回各自位置去!”
然而,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只待一个引爆的时刻。
与此同时,奉天城内的扶桑浪人聚居区,一家挂着吉田屋招牌的娼院兼赌场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几个肇事浪人正在饮酒作乐,炫耀着昨日的战绩。
“支那猪,不堪一击!”
一个满脸横肉的浪人醉醺醺地嚷道:“那个老东西敢拦我们收保护费,死了活该!”
“花姑娘的,滋味不错……可惜性子太烈……”
另一个扶桑浪人猥琐地笑着。
一旁身穿和服、实为关东军特务机关人员的老板吉田次郎,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断制造事端,激化矛盾,为关东军的下一步行动创造借口。
赵铁柱家人的惨案,在他们口中,轻描淡写地变成了支那刁民袭击大扶桑帝国侨民,而扶桑方面属于正当防卫。
几天后,赵铁柱强忍悲痛,为家人办了简单的身后事。
他请了假,带着孙德胜和几个绝对信得过的老兵,穿着便装进城,想要至少找到凶手的下落,讨个说法。
他们循着线索,来到了吉田屋附近。
隔着一条街,赵铁柱眼睁睁看着那个杀害他父亲的浪人,正搂着一个扶桑女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吉田屋,脸上毫无愧色,反而洋溢着嚣张与得意。
这一刻,赵铁柱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在瞬间崩断。
“德胜……”
赵铁主开口,他声音中带着的寒意冷得如冰霜。
“哥,我在。”
“回去,集合弟兄们。带上家伙,但……先别上膛。”
赵铁柱的目光死死盯着吉田屋的大门。
“今天,老子就是要砸了这王八窝!出了事,我赵铁柱一人扛!”
孙德胜看着连长决绝的眼神,知道劝不住了。
他咬了咬牙也是决绝道:“哥,你说啥呢!二连没有孬种!要扛,一起扛!”
说完他转身对旁边一个老兵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飞奔回营报信。
傍晚时分,奉天城华灯初上。
二连一百多名士兵,在赵铁柱和孙德胜的带领下,沉默而迅速地包围了吉田屋及其周边的几家浪人经营的烟馆、当铺。
士兵们眼中喷着火,手中的步枪虽然按照命令没有上膛,但坚硬的枪托和刺刀,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砸!”赵铁柱一声令下,如同惊雷。
士兵们积压已久的怒火瞬间爆发。
他们冲进这些场所,见东西就砸,见到扶桑浪人就是一顿打。
玻璃破碎声、浪人的惊叫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
许多饱受欺压的华国百姓远远围观,最初是惊愕,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和叫好声。
赵铁柱冲在最前面,他目标明确,直扑那个杀害他亲人的浪人。
一番扭打后,他将那个早已吓破胆的浪人踩在脚下,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宣泄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冲突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浪人们虽然凶悍,但面对成建制的军队,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打得抱头鼠窜,吉田屋等场所被砸得一片狼藉。
赵铁柱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阻止了士兵们对浪人下死手,也严禁抢劫财物。
他的目的只是泄愤和惩戒,还不想把事情彻底闹到无法挽回。
然而,枪声,还是响了。
就在赵铁柱准备收队时,尖锐的哨音响起。一队闻讯赶来的扶桑守备队士兵,在一个少尉的带领下,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将二连士兵反包围在街道中央。
“八嘎!支那兵!放下武器!否则统统死啦死啦地!”
日军少尉操着生硬的中国话,态度极其蛮横。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两军士兵枪口相对,刺刀闪着冷光,仇恨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华国士兵们紧紧握住手中的枪,看向他们的连长。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试图交涉:“我们是北方军第七旅的!这些浪人杀害我的家人,我们是来讨还公道的!请你们让开!”
“浪人是大扶桑帝国侨民!受帝国保护!你们袭击侨民,就是向帝国挑衅!”
然而日军少尉根本不理会解释,反而向前逼近着开口。
“我命令你们,立即投降!”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士兵们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
黑暗中,不知是哪个极度紧张的扶桑兵手指抽搐,还是有人故意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奉天城的夜空。
一名站在赵铁柱身旁的东北军士兵应声倒地,胸口绽开一朵血花。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孙德胜的怒吼声炸响:“小鬼子开枪了!弟兄们,打!!”
压抑已久的火山,彻底喷发。
“打!为弟兄们报仇!!”
赵铁柱红着眼睛,捡起牺牲士兵的步枪,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哒哒哒——!”
步枪、机枪的声音瞬间响成一片。狭窄的街道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和平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这一枪彻底撕碎。
奉天事变,或者说,一场注定将席卷全国的抗战斗争,由这条不知名的小街,由这些忍无可忍的普通士兵,拉开了悲壮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