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审视的目光看向了萧业,开口问道:“这件事是萧大人提议的?”
萧业叹息一声,无奈说道:“与我无关,我也没料到燕王会这么沉不住气。”
谈裕儒沉思半晌,萧业不急不躁的等着他开口。
谈裕儒暗暗叹了一口气,但评说皇子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他认真的看着萧业,“燕王的意思是把这些人都清洗一遍?”
萧业试探道:“大概是有此意,谈公的意思呢?”
谈裕儒抚了抚胡须,目光深沉,“十三年前,梁王被禁于越州,身边幕僚尽数被诛,如今,把越州换成了京城,历史不过重演一遍,燕王想做就去做吧。”
萧业从这段话中敏锐的察觉了谈裕儒的勉强。上次他只说让自己把梁王的党羽找出来,这次说“想做就去做吧”,说明这种处理方式并不是皇帝最认同的。
那么,由此推论,皇帝和谈裕儒定然还有其他安排。但显然,谈裕儒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棋子对待,并不会告知自己。
萧业不动声色的拜道:“晚生明白了。”
萧业走后,谈裕儒吩咐道:“研墨。”
谈既白来到书案旁研着墨,谈裕儒将宅老抄录的名单取来,又取了一张白纸,真真假假的又写了一份,方度同仍排在第一位。
谈既白见了,心中不解,又听谈裕儒吩咐道:“备车。”
“去哪里?”
“梁王府!”
谈既白不明白,但他知道父亲此举定有深意,便依照吩咐,一同前往。
梁王府里,梁王连服了几日药,每日又在暖阁躺在卧褥香炉上烤火出汗排毒,身子渐渐又硬朗了起来。
听到谈裕儒前来拜访,他颇有深意的笑了,让人将他带了进来。
谈裕儒独自进了暖阁,见到梁王,恭敬拜道:“草民叩见王爷。”
梁王让人将他扶了起来,讥讽笑道:“谈相,呵呵……自我们做了亲戚以来,这还是你第一次登我梁王府的门。孤这十多年未能入谈相眼的梁王府,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谈裕儒站着,虽垂着头,但脸上却是不以为意,语气亦是不卑不亢。
“王爷,草民已致仕多年,如今只是一介布衣。”
“哦?那谈草民今日来,是为公,还是为私啊?”
谈裕儒抬头看着梁王,开门见山地说道:“方度同今日早朝被当廷挂吏,王爷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梁王仅着中衣,身上仍不停地出着热汗,他拿起案几上的茶盏,润了润嗓。“听说了,与孤有什么关系呢?”
谈裕儒从怀中取出那张自己真真假假拟写的名单,放在了案几上。
“方度同是第一个,后面会排着队的被清出,王爷成不了大事,收手吧。”
梁王瞥了一眼,上面只有零星几人是他的人,而且除了方度同,关键的几个都不在。
他看了一眼谈裕儒,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些不是孤的人,孤也没什么大事要成,进京不过就是养病,皇兄何必如此紧张?还劳动你谈相亲自出马来诈孤。”
谈裕儒冷笑一声,“王爷错了,这名单并非是陛下授意,今日出手的也非陛下。燕王羽翼已丰,齐王也根基颇深,兄弟尚且阋墙,何况叔侄?
收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给自己、给世子,也给我六妹妹留条活路!”
梁王捏着茶盏,眼中现出阴寒,嗤笑道:“谈相如果有证据,早就去皇兄面前告发孤了。今日空口白牙的给孤按上灭族大罪,若非看在王妃的面上,孤现在就可以将你就地正法!”
谈裕儒眼眸阴沉,丝毫不惧,“王爷也可以不承认,但会有人慢慢清除这些附逆之臣。至于这张名单,我不会交给陛下,算是为我可怜的六妹妹和世子留一条生路。”
梁王冷笑道:“现在觉得她可怜了,当初拿她换前程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她可怜?”
谈裕儒叹息一声,扔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暖阁。
来到院中,他见到谈既白身边立着一个小少年,不需询问,便知此人是谁,遂上前拜道:“草民见过世子。”
魏时慕连忙上前将其扶起,恭敬道:“大舅父莫要多礼,时慕三年前来京时曾奉母命前去苍岩山拜访舅父,只是舅父不见外客,未能得见。今日见到舅父,时慕倍感亲切。”
谈裕儒当然记得,那时他身不得已,只在山上遥遥看了那幼小的背影一眼。
望着魏时慕与其母亲有些相似的眉眼,谈裕儒心情复杂,温声说道:“你长得像你的母亲,也要学她的仁义和忠贞。她命苦,一出嫁就没了娘家,别让她再没了丈夫和儿子!”
魏时慕不明所以,惊骇道:“大舅父这是何意?”
谈裕儒叹息一声,见他神情不像掺假,应是真的不知情,心中更加苦痛,叹息一声道:“去问你的父王吧!”
说罢,便在魏时慕震惊的目光中,由谈既白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出府去了。
魏时慕目送着两人走远,转身便进了暖阁。
梁王透过窗棂看到了谈裕儒在院中与魏时慕攀谈,此时见他的神情,已大概猜到了。
“孩儿见过父王。”
“嗯,文章写完了?”
“是,请父王过目。”
一旁的随从将文章呈给了梁王,这是一篇政论文,策问题为“安国全军之道”。
魏时慕疑惑着刚刚舅父所说的话,开口问道:“父王,刚刚孩儿进门前遇到了大舅父,他说不要让母妃失去父王和孩儿,这是什么意思?”
梁王低头品读着他的文章,似是没有听到。通篇看后,他随手放在了一边,点评道:“这个策问题是三年前的殿试题目,曾有一人答的很好,你比他还差远了。”
魏时慕好奇问道:“是何人?如何作答?”
梁王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晚你见了他,亲自问他吧。”
魏时慕又想起了刚刚的问话,再次提起,“父王,刚刚大舅父和孩儿说……”
梁王截断了他的话,“你大舅父摔断了腿,头脑也不太灵光了,他的胡言乱语你不必听。”
魏时慕心中虽仍有疑惑,但他自小就被梁王亲自教养,对自己的父王一向敬重,见梁王这般说,他也就作罢了。心中又对晚上要见的不凡之人有了许多期待和好奇。
萧业离开了谈府,先回了府邸休息片刻,与谢姮一起用了午膳后,又去了大理寺。
来到衙门口,正碰到大理寺少卿钱必知也是刚到。
两人下了马车,萧业见钱必知向其走来,让吉常和谷易先将车赶去了马厩。
钱必知凑近了些,胖脸上现出关切的神情,“萧大人,听说早朝上吏部侍郎方度同被挂吏了?”
萧业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钱必知又问道:“下官好像听说,当初吏部铨选调查‘户部盗银案’人员时,是方度同做主将大人加了进去。这次他被质疑‘违规选拔人才’应该不会牵连到大人吧?”
萧业微微一笑,钱必知这是又来探口风了,恐怕梁王此时也在疑惑方度同这个时候被查,到底是凑巧还是另有所图。
他神色轻松的答道:“钱兄放心,我听那御史台所言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根本没有实据。况且,我是奉命调职入京,身正不怕影子斜,此事怎么查也与我无关。”
钱必知听后,呵呵一笑,两人说着话就向衙门里走去。
却听身后大理寺的衙役传来一声惊呼,“萧大人,那不是谢大人吗?怎么这般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