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深渊的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被更恐怖的感知所取代。
那不是下落,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力量拖拽、分解。井道深处不再有实物,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在崩塌、湮灭,化作最原始的“无”。光线在这里被吞噬,声音被抹去,甚至连时间都失去了流逝的意义,只剩下一种万物终结的绝对死寂。
沈破云和月璃紧紧靠在一起,依靠着龙源之心碎片散发出的微弱金芒,才勉强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维持着自身的存在感。那光芒温暖而坚定,如同暴风雪夜中唯一的烛火,驱散着不断侵蚀而来的冰冷与空洞。
但代价是巨大的。碎片的光芒每闪烁一次,沈破云就感觉自己的生命力被抽走一分。他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如同一个漏底的容器,全靠意志和月璃渡来的月魄之力强行支撑。经脉寸寸欲裂,识海如同被冰针刺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不能…再这样被动消耗下去…”沈破云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异常沙哑,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周围的虚无同化,变得模糊,“必须…找到它的核心…主动净化!”
月璃的情况稍好,但清丽的脸庞上也毫无血色。她一手紧贴沈破云后心,精纯的月华之力如同清冽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另一只手则与沈破云共同紧握龙源之心碎片。她能感觉到,碎片内部那浩瀚的生命能量似乎被某种规则束缚,无法主动释放,更像是一个坐标,一个…引信?
“碑文说‘于共鸣最强时’…”月璃强忍着灵魂深处对这片虚无的本能恐惧,灵觉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去,“这里…死寂得可怕,哪来的共鸣?”
就在这时,一直被沈破云贴身收藏的那块得自观星台密室的、刻有奇异星图的令牌,以及月璃怀中那枚传承自母亲的玄月玉佩,竟同时发出了微弱的荧光!
星图令牌上的线条如同被激活的脉络,流淌着清冷的光辉;玄月玉佩则散发出朦胧的月华,与令牌的光芒交相呼应。
“这是…”月璃讶然。
沈破云也察觉到了异样,勉力分出一丝心神感应。就在星月微光出现的刹那,他手中的龙源之心碎片,仿佛沉睡的巨龙被轻轻触动,内部流淌的金光骤然加速了一丝!虽然极其细微,但那磅礴的生命气息确实活跃了一分!
“共鸣…是星与月!”沈破云脑中灵光一闪,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捕捉到了一线曙光,“天绝引星,玄月照影…这碎片,需要星月之力才能彻底激发!”
他想起了孤鸿子留下的只言片语,想起了天绝宗功法引动星辰之力的特性,想起了玄月宫功法与月魄的紧密联系!这绝非巧合!龙源之心,这代表生命与创造的本源之力,需要对应宇宙规则的星月力量作为钥匙!
“月璃!运转玄月功,将月魄之力注入玉佩,再引导至碎片!”沈破云急促道,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我来尝试引动天绝星力!”
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生机!月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依言而行。她闭上双眸,体内玄月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精纯的月华之力如同百川归海,涌入胸前的玄月玉佩。玉佩顿时光芒大盛,清辉流淌,如同一轮微缩的明月,将她周身笼罩,也照亮了沈破云苍白的侧脸。
沈破云则艰难地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捏动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天绝宗引星诀。尽管体内空空如也,但他凭借着对宗门功法本质的理解,凭借着孤鸿子传承中对星辰法则的感悟,凭借着不屈的意志,强行凝聚着散逸在虚无中那几乎不存在的星辰微光!
一丝丝、一缕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银色星辉,仿佛穿越了无尽虚空和这层虚无壁垒,受到召唤般,艰难地汇聚到他的指尖。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对他的神魂造成了巨大的负担,他嘴角不断溢出血沫,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不够…还远远不够…”沈破云心中焦急。引来的星力太微弱,根本无法与月璃那相对充沛的月魄之力形成平衡,更别提激发碎片真正的力量了。
就在这僵持之际,一直安静待在月璃袖中的柒号,似乎完成了某种复杂的扫描分析,它的电子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虽然依旧平直)响起:
“嘀!检测到高维能量共鸣现象!分析结论:星图令牌与玄月玉佩构成基础能量回路,但缺乏足够功率的‘放大器’!建议:尝试将大佬你体内那点可怜的星力,通过本机的中枢处理器进行波形叠加和频率共振!虽然本机不是为这个设计的,但死马当活马医呗!”
沈破云和月璃都是一愣。柒号这个提议听起来极其不靠谱,像是江湖郎中在胡乱开方子。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信它一次!”月璃当机立断。
沈破云一咬牙,将指尖那缕微弱得可怜的星力,小心翼翼地引导向柒号的金属外壳。
柒号的蓝色独眼瞬间变成了高速闪烁的数据流颜色,整个球体发出嗡嗡的轻响,外壳甚至开始发烫。“嘀!接收到微弱星力信号…正在进行波形分析…尝试与月魄之力进行耦合…警告!能量属性冲突风险极高!耦合失败率99.8%…管不了那么多了!强行共振启动!”
嗡——!
一声奇异的震鸣从柒号体内传出!它像个被狠狠敲了一下的音叉,剧烈震颤起来!紧接着,一道极其不稳定、时而银白时而冰蓝的扭曲光束,从它的独眼中射出,猛地打在龙源之心碎片上!
想象中的爆炸没有发生。那扭曲光束接触到碎片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个关键的平衡点!
轰!!!
沈破云和月璃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仿佛某个亘古存在的枷锁被打开了!
龙源之心碎片骤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不再是温和的金色,而是化作了包容一切的纯白!纯净、浩瀚、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创造之力的白光,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以碎片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与此同时,星图令牌与玄月玉佩也光芒万丈,化作一银一蓝两道流光,融入那纯白光芒之中,形成了星月交辉、环绕龙源的奇异景象!
“星月同辉,龙源始苏!”
一个古老而苍茫的意念,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在两人的心间同时响起!
纯白的光芒所过之处,那绝对的虚无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冰雪般消融退散!光芒照亮了井底的景象——那里并没有什么庞大的怪物,只有一团不断旋转、吞噬一切的、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深恐惧的“黑暗奇点”!
那就是渊瞑之源!是“无”本身的概念化身!
净化之光,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地撞向了那黑暗奇点!
“吼——!!!”
一股超越了听觉、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充满了暴怒与惊惧的咆哮,从奇点深处传来!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黑暗疯狂涌动,化作无数扭曲的、代表着各种终极负面概念的触手(毁灭、绝望、遗忘、终结…),悍然迎向净化白光!
嗤嗤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最本质的法则碰撞与湮灭!白光与黑气交织处,空间不断诞生又泯灭,演化出种种光怪陆离的异象!这是超越了武学范畴的、近乎创世与灭世层面的对抗!
沈破云和月璃作为能量的引导者(或者说,是钥匙的持有者),首当其冲地承受着这股法则碰撞的反噬!
“噗!”沈破云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倒,但握着碎片的手却如同焊死了一般,没有丝毫松动!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两股极致力量的撕扯下粉碎!
月璃亦是闷哼一声,七窍中都渗出了血丝,但她眼神中的坚定却前所未有!她拼命催动月魄之力,不仅支撑着沈破云,更将自身的意志与那净化白光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道冰晶月华,辅助白光斩向那些黑暗触手!
“坚持住!沈破云!”月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决绝的颤音,“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就在两人意识即将被痛苦和法则冲击淹没的瞬间,那纯白的净化之光中,似乎浮现出了两张模糊却无比温暖的面容。
一个是须发皆白、眼神慈祥而欣慰的孤鸿子。
一个是面容刚毅、嘴角带着一丝释然笑意的萧天行。
他们的虚影在光芒中一闪而逝,却仿佛将最后的力量与祝福,融入了这净化之光中!
“师祖…师父…”
沈破云心中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心底涌起,支撑着他几乎崩溃的意志。他怒吼一声,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那份传承的重量,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的碎片!
月璃也感受到了那份跨越生死的守护之意,清泪滑落,与血混合,玄月功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星月…同辉!!!”
两人齐声呐喊,意志、力量、传承、情感,在这一刻完美交融!
净化白光得到这最后的助力,威能再涨!如同燎原的圣火,彻底压过了黑暗奇点的反抗,将其牢牢包裹、灼烧、净化!
黑暗奇点发出最后的不甘尖啸,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体积不断缩小,最终,在那无尽的纯白光芒中,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彻底消散…
渊瞑之源,终被净化!
几乎在奇点消失的同时,龙源之心碎片的光芒也迅速内敛,恢复成原本温和的模样。那星月交辉的异象也随之消失,星图令牌和玄月玉佩光芒黯淡,仿佛耗尽了力量。
整个井底,只剩下最纯粹的、没有任何属性的虚空,以及…精疲力尽、相拥坠落的两人。
成功了…
但他们的意识,也在这极致的消耗与放松中,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只有柒号,闪烁着微弱的蓝光,艰难地悬浮在两人身边,电子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杂音:
“嘀…高维能量冲突平息…渊瞑之源信号消失…净化程序完成度100%…大佬,大姐头…咱们…好像真的…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