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沈秋溟如同往常一样在任务结束后来到裴时的房间。
他吃完东西后并没有离开，反而在裴时面前坐下来欲言又止。裴时抬起眼帘望向沈秋溟，见他不动，便也认真了起来。
“闯什么祸了？”
沈秋溟很少这个样子，基本上都是闯祸了要裴时擦屁股的时候才会这样。
有些心虚，又有点不服输。
“没，我想和你谈谈。”
沈秋溟不确定裴时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也不确定裴时能不能接受，如果不能，那两人甚至连朋友都做不了。
陆叔和他说过，裴时大概率不会同意，毕竟，裴殷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父亲。
可是沈秋溟的潜意识里就是觉得，他应该和裴时聊聊。
“嗯，说吧。”
沈秋溟先说了一大堆陆野和他说的外面的世界的样子，外面的生活，外面的小孩，以及……
“正常人都是那样的……”
沈秋溟的话后面越说越小声甚至有些心虚。
这都是陆野说的，他没见过。
“嗯，你继续说。”
裴时指尖转着一颗葡萄，眼睛盯着。
“就是……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结结巴巴终于把话说完，沈秋溟赶紧补充道：“陆叔说了，只要我们帮他，到时候白鸽倒台了，国家会给我们安顿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没有实验，没有打打杀杀，每天吃饭睡觉上学……
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
裴时沉默一言不发，他越是不说话，沈秋溟心里越是没底。
过了许久，裴时终于说话了：“去吧。”
他用手揉了揉沈秋溟的头笑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出了什么事情我给你兜着。”
裴时自己走不出的鸟笼不代表也要让沈秋溟走不出去，从见到沈秋溟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两人的选择注定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是飞鸟，你就不能限制他去往自由之地。
不过他……
已经烂在泥里了。
——
在得到裴时的允许之后，沈秋溟做事情就放手大胆了许多，在事情有披露的时候裴时就会帮他圆过去。
不过是任务中，还是窃取一些资料，有些事情都是经过裴时之手。
陆野和沈秋溟的计划，裴时多多少少也知道。
不过问，不参与，在沈秋溟需要帮助的时候出手，裴时是一个完美的旁观者，但他也局限于做一个旁观者。
裴时无法做到像沈秋溟一样信任陆野，但他会为沈秋溟留下后路。
后来，他在实验里又救了一个小孩。
他是黑的候选人。
没有名字，裴时给他取了一个。
喻泽。
而救他完全是一个意外。
那天沈秋溟完成任务后和陆野出去了，裴时陪完裴殷后闲来无事就去实验基地逛了逛。
他挺长时间没来这边了，也不知道最近的实验进度是多少。
不想进去逛，就在附近瞎溜达。
哪曾想这样也能遇到实验体？
浑身是血的平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上的血已经凝固了，看上去惨得不能再惨了。
裴时停下脚步准备调头，像这种情况没过多长时间就会有人来处理，不论是死是活都和他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可是就在转身还没走出两步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两声笑。
“哈，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应该也是候选人之一吧？”
裴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站在原地望向地上躺着的人。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你杀了我吧。”男孩闭着眼睛抬手摸了摸天空：“可惜最后还是没逃出去……”
他是在最后一次候选比拼里的赢家，但他并不知道。
如今碰到裴时以为还有候选人活着，与其被实验人员发现带回去做实验，倒不如给个痛快。
裴时走到他身边蹲下，他本无意干涉前四席的竞选，不过……
“你想活命吗？”
沈秋溟的计划需要人员。
男孩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过了几分钟回答道：“不想，你杀了我吧。”
“……”
裴时起身，拍了拍自己衣角的灰转身不再停顿抬脚离开。
看来是他多管闲事了。
“你不杀了我吗？”
裴时加快了脚步，他现在十分怀疑自己刚才的停步是个错误。
果然，带孩子带多了，把脑子都带没了。
“等一下，”男孩再次开了口：“你带我走吧。”
“不是想死？”
“我后悔了不行吗？”
“不救了。”
“救救吧，毕竟我对你有用不是嘛~”
男孩自然不相信有什么善人，利益交换罢了。既然这个人刚才试图给予他帮助，那自己身上绝对有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裴时还是径直往前走，男孩看裴时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救算了……小气鬼……”
听见男孩的话，裴时的脚转了个弯朝男孩走去。
“想死？想的到美。”
男孩活了下来，喻泽，是他的新名字。
虽然事后发现自己已经是最后的赢家了，但他也遵守着帮裴时做事的约定，毕竟……裴时可的条件确实很诱人。
在不触及底线原则的情况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
何乐而不为呢？
就连他喜欢收集武器的“小癖好”裴时也不管他，只要他开口，裴时能满足就尽量满足。
在又捡了一个小孩后，裴时的房间就从他和沈秋溟两个人变成了他、沈秋溟、喻泽三个人。
直到后来唐绒和赵宇维的加入，就从三个人变成了五个人。
从某方面可以说，后面的成员都是裴时一个一个“捡回家”的。
沈秋溟也调侃过他，说裴时似乎很喜欢捡小孩，捡的都还是同一类型的。
坚韧，像小草，有很强的生命力。
在后面的计划中，裴时更像一个旁观者，他不制止沈秋溟他们的行为计划，在需要自己出手时也会出手，但绝对不会主动参与。
哪怕沈秋溟的计划暴露时，他都完美的充当着一个旁观者。
在沈秋溟失落，以为陆野不会回来了的时候，他也不参与。
小孩嘛，总要亲身经历吃过亏才知道痛的。
不过陆野的出现倒是他没想到的，陆野不在计划内，押送人员也是他们是的人，沈秋溟只是晕过去了，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对陆野没有什么感情交集，在看见裴殷准备对陆风煦出手时，他终究没有忍住上去制止了。
裴殷离开后，裴时将药剂扔了。
能不能活下来看陆风煦的造化，将消息传递给沈秋溟，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离开时，看见陆野死前对自己感恩的笑容，裴时点了点头，这是两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集。
撤离最后，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那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是他第一次杀人后心里没有那种闷闷的感觉。
裴殷死前看他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他没有忘记过，哪怕后来他能够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时，也偶尔会想裴殷最后的眼神。
可能在某些时候，裴殷对他确实是不同的吧？
他没想过自己会背叛他，而自己……
也从来不是一个幸运的孩子。
——
参加完沈秋溟的婚礼后，裴时一个人坐在法拉利的车上抽烟。
敞篷的车没有丝毫的遮挡让风灌进整个空间，哪怕是发胶定型的头发也被吹的有些凌乱。
远处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宛若另一个童话世界，亮起的火光一闪一闪，也照亮着裴时一个人的世界。
“怎么不再看看？”
喻泽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熟练的从车上摸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裴时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不蹭白不蹭。
“本来目的就不是这个。”
“这不是你希望看见的吗？他过的挺好的。”
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沈秋溟的愿望也算一一实现了。
裴时盯着自己指尖的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当初捡到的小孩们都过上了不错的生活。
赵宇维成了家，有儿有女，有自己的爱人。沈秋溟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完成了自己的愿望。唐绒也过的不错，游戏在花花世界，无拘无束。
喻泽……
“你有什么想完成的吗？”
裴时望向自己身旁的人。
如今的白鸽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顾及的了，自己一个人就能经营好，他们可以不做前四席，做自己就好。
“嗯？你怎么知道我最近看上了d国一个手工匠做的短刃武器？挺贵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来着。”
喻泽笑了笑，翻身坐上裴时的车拿出手机调照片给他看。
“我和你说！老酷了！这做工……”
叽叽喳喳的说着一堆裴时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话，裴时也不烦，只是安静的听着。
好吧，看来喻泽也算过上了自己想过的时候。
“行了，下单吧，我报销。”
“噢耶！大哥最好了！”
启动跑车，调转方向离开了婚礼现场。
其实他今天来的目的是和沈秋溟商量离开的事情，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夙愿，之前给沈秋溟解药时他就曾提过。
但是沈秋溟当时连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个未知数，自然婉拒了。
如今一切已成定数，裴时也再次提出了这个想法。
不过……
“哥，我现在过的挺好的，很幸福，我希望你也能幸福。”
沈秋溟当时盘腿坐在地上，抬头望着裴时。
他很少称呼裴时哥，特别是在长大之后，二人的关系可能更接近领导和下属。
裴时对沈秋溟的好，沈秋溟一直都知道。
如今的沈秋溟和当初那个抬头仰望自己的沈秋溟仿佛重叠在一起，裴时也没有再继续劝说的理由了。
“他如果对你不好，就告诉我。”
“好。”
有时候，裴时也想过裴殷说的那句话。
“你是幸运的。”
裴时望向天空喃喃自语，喻泽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我确实不是一个幸运的孩子，但是在某方面，可能运气确实挺好的……
毕竟，所有孩子里，只有我遗传了裴殷的血液，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