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烧饼。”一个穿长衫的男人像往常一样从茶馆走出来,到对面小摊上去买烧饼。
“去去去,滚一边去。”卖烧饼的小贩长得獐头鼠目,一双贼眼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动态,见有人来买烧饼,下意识的驱赶着。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长衫男子头一回买东西遭到呵斥,立即心生不满,指着小贩的蒜头鼻与他争吵起来。
趴在茶馆斜对面屋顶的陈嘉,耳边传来激烈的争执声,眼睛瞄准狙击镜,数了数埋伏的便衣。
数好人数,她端起枪,在地上滚了身,站起身,一口气跨过了狭窄的胡同,跳到了旁边的屋顶。
接头的人坐在距离窗边不远的位置,从上往下看,陈嘉将他耳后受过刑的伤痕尽收眼底。
经过准确无误的确认,陈嘉果断开枪。
今日保定站人手有限,行动组能够出动的人马,只有蹲守安全房的七八人,一并与叛徒中弹而亡。
顺利完成任务,陈嘉又溜回了医院。
整个保定站全军覆没,要么在医院躺着,要么在停尸房躺着。
化验人员很快鉴定出,是水出了问题。
站长办公室内。
刚从医院出来的杨站长,拿起茶杯往地上一摔,冲着杨正军怒吼:“你是干什么吃的!叫红党偷了家都不知道!失职!严重失职!”
被人下药拉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抓到的地下党叛徒又被锄奸了,杨站长气的脸红脖子粗,两只眼睛简直能喷火。
朱荣冷哼一声:“堂堂军统特工精英,水箱里被人下了药都不知道,这要是毒药,全站上下都得玩完!”
吴天保瞥了一眼杨正军,不阴不阳的说:“下的是什么药不重要,重要的是,管理上的重大疏漏,让敌人钻了空子,甚至可以说是来去自如,想下什么药就可以下什么药。”
“对!”朱荣无比赞同吴天保的观点,万分嫌恶的说:“这死了不要紧,就怕死了还要被钉在军统局的耻辱柱上!”
吴天保和朱荣一唱一和:“钉在耻辱柱上算什么,我估计,咱们要成大笑话了,特训班的教官又多一个新素材。”
两人都是军统的老人,混了半辈子,也就混上一个乙站的科长。
再瞧瞧杨正军和宋辉章,年纪轻轻资历浅薄,居然和他们平起平坐。
宋辉章才二十几岁,他肩上的军衔甚至在朱荣之上。
说难听点,谁没为党国立过功,都是枪林弹雨膛过来的,这两人凭什么爬的这么快!
就因为出身临澧班,披着“天子门生”这身皮,就比他们这些老家伙升得快,军衔高。
甚至,在军统内部流传着“非礼(澧)勿视,非礼(澧)勿用”的说法。
戴局长大肆提携他的小同乡,大肆提拔他的学生,引得军统局的老人非常不开心。
朱吴二人就是如此,一贯看临澧生不顺眼,逮着机会,就马不停蹄的落井下石。
多面夹击下,杨正军的认错很诚恳,自领处分,宋辉章先是替他说话,而后毫不客气的回怼朱吴二人。
他也早看这两人不顺眼了,一群靠吃资历熬上位的老家伙,凭什么对他们指手画脚,呼来喝去。
戴主任提拔临澧生,是因为他们忠心又好用。
哪像这群暮气沉沉的老家伙,嘴上效忠戴局长,心里比九曲十八弯的弯弯绕绕还多,私生活更是一个比一个腐败。
不去反省自己的无能,反而嫉妒临澧生的步步青云,什么道理!
宋辉章鼻孔朝天,扫了二人一眼,傲慢的冷喝一声。
这一番争吵过后,杨站长阴沉着脸,继续痛斥总务科的无能,以及情报科的失利。
地下党快准狠的锄奸,一定是拿到了确切的情报,丢失情报的责任,与情报科脱不了干系。
吴天保认为自己的布置天衣无缝,自然不肯背下这个黑锅,他迫不及待的辩解,丝毫不顾脸越来越黑的杨站长。
杨站长瞪眼看向吴天保,咬牙切齿的说:“抓捕冀北省委高级联络员的密令,是总部主任室亲自下达的,由你一手指挥,你想推脱,去跟戴局长说,看他听不听你的解释!”
他满脸怒容,吴天保看得心惊,忙站起来说:“站长,我……”
“叮铃铃”
一道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吴天保的描补,屋内的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这台不合时宜响起的电话。
吴天保离办公桌最近,顺手抄起电话转给杨站长。
“喂,是我。”杨站长不悦的接起电话,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电话那端不知说了什么,杨站长的眼神瞬间涣散起来,眉心紧紧刻着一道竖纹。
“你,你说什么,再,再说一遍。”声音虚弱,甚至开始结巴起来。
杨站长久经沙场,城府甚深,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众人见他如此失态,不禁心弦紧扣。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道嘶吼声在屋里炸响,把几人的心狠狠提溜起来。
那边不知又说了什么,杨站长濒临崩溃,坐都坐不稳了,要不是吴天保闪过身去扶他,整个人怕是都滑到地上去了。
“怎么会这样……”他失魂落魄的挂上电话,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不可能啊……”
吴天保从未见过杨站长如此慌乱,惊悚的神态,仿佛天塌了一般,他忧心忡忡的问:“站长,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杨站长在他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魂飞胆颤又惊慌无措的说:“戴局长,戴局长,他,他的飞机,失踪了。”
在场四人心中猛地一颤!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宋辉章惊问出口,双腿软弱无力,几乎瘫倒在地,一只手不由自主的覆在杨正军的胳膊上,死死抓住他。
他转头看向杨正军,声音抖得不像样子,喃喃的问:“戴主任,怎么会呢,不会的……”
他不敢再去想,整个大脑都是空的。
朱荣和吴天保本来也处于心慌意乱的情绪中,见宋辉章这副比死了爹妈还难过的神态,居然有了看笑话的心情。
这群骄横的临澧生,除了戴局长,谁也不放在眼里,专跟老人对着干,现下戴局长生死难料,临澧生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平津一带的大小站长全都飞去了总部,留下的人,从各自的渠道疯狂的打探着消息。
宋辉章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小道消息,慌忙找到杨正军说:“撞机了,人都完了,还有明轩,戴主任去胶州湾与美海军司令会面时,明轩也跟着呢,他,他也在那架飞机上!”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我们临澧生,没出路了。”他失魂落魄的沿着墙壁蹲下,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你听谁说的?”杨正军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不敢置信的问:“明轩是上海站的站长,他跑胶州湾去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宋辉章狠狠吸了一把鼻涕,哭丧着脸说:“好像是因为他跟美国佬关系好,主任特意带他去的,主任完了,明轩也完了,我们以后还能指望谁啊!”
宋辉章捶地大哭,而杨正军始终无法相信,甚至在想,是不是国党故意放出的烟雾弹。
毕竟,这可是叱咤风云搅海翻天麾下精英无数的特工头子戴春风啊!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死了?
他拉起宋辉章,快速道:“行了,别哭了,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当天,杨正军把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告诉了陈嘉。
虽然陈嘉不记得戴局长是哪天撞的飞机,但她知道结局,机毁人亡,无一幸免。
一听说段延培也可能在上面,手脚瞬间冰凉,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停止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