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天未破晓,林府上下便已灯火通明。
今日是林清大婚之日,虽则林家与崔家都十分重视,但在京中,一个七品小官的婚事实在掀不起什么波澜。林清更是特意选了个非休沐的日子,好让六皇子萧承煜能微服前来观礼。
烛影摇曳的新房内,林清望着镜中一身朱红喜服的自己,神情复杂。前夜他辗转难眠,脑海中反复浮现与崔釉棠的那番对话——
三日前,他特意寻了个机会,与未婚妻在花园凉亭中单独相见。
\"表妹。\"林清艰难地开口,右手在身后紧张的握成拳。
崔釉棠正赏着池中的胖锦鲤,闻声回头,见他神色凝重,不由莞尔:\"表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反悔要娶我了?\"
\"自然不是!\"林清急忙否认,深吸一口气道,\"实是有一事想与表妹商议。如今二哥在朝中风头正盛,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寻他的错处。为免殃及你我,二哥希望...希望我们婚礼从简,好营造出林家兄弟不和的假象。\"
他见崔釉棠神色未变,又急急补充:\"当然,只是仪式从简,该有的礼数一样不会少。你若不愿...\"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崔釉棠轻笑出声,执起团扇轻摇,\"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二表哥为官不易,我们既是一家人,自然该互相体谅。\"
林清怔住:\"表妹当真不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崔釉棠眼波流转,\"倒是表哥,莫非觉得我是那等看重虚名的人?\"
\"自然不是!只是...\"林清望着眼前明眸善睐的未婚妻,心头涌起阵阵暖意,\"多谢表妹体谅。\"
......
\"老爷,该出发了。\"小厮的轻唤将林清从回忆中拉回。
他整了整胸前的大红绸花,望着镜中那个连束发丝带都是朱红色的自己,不禁失笑。再看向院门那匹同样系着大红花的骏马,这一人一马倒是相映成趣。
为着今日婚事,除了年事已高的张老夫人和需要温书的黛玉,林家众人都宿在了林清这边。林泽则是特意留在林淡府上,准备背着表妹上花轿。
吉时已到,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出发。
虽说是\"简办\",但该有的排场一样不少,只是未请太多宾客罢了。
另一边,崔釉棠正由伯母陆夫人帮着梳妆。她昨夜睡得香甜,今早若不是伯母来唤,怕是还要贪睡。
\"我们棠儿今日真美。\"陆夫人为她戴上最后一支金簪,眼角微湿,\"虽说婚礼从简,但你姑母特意从公中多拨了一千两银子给你们小两口,断不会委屈了你。\"
崔釉棠握住伯母的手,柔声道:\"伯母放心,棠儿明白的。\"
待林泽背着表妹出门时,崔釉棠的泪水忽然止不住地落下,浸湿了表哥的肩头。
一路吹吹打打,花轿在喧闹声中抵达林府。
新房内,江挽澜奉婆母之命前来给新妇送吃食,却见崔釉棠哭花了妆,两道泪痕在粉颊上格外明显。
\"快取妆奁来。\"江挽澜连忙唤来巧手的丫鬟,来为弟媳补妆,忍不住笑道,\"我成婚那日光顾着高兴,一滴泪都没掉,倒不如弟媳这般真情流露。\"
崔釉棠脸颊微红:“听表哥说,二嫂是女将军呢,自然不会像我这样……”
待崔釉棠用了几个水晶饺垫饥,喜娘便引着新郎等人进来。
按着流程掀盖头、饮合卺酒,待到结发环节,但见崔釉棠纤指翻飞,不过片刻便将两缕青丝绾成个精致的同心结。
江挽澜在旁看得惊叹不已:\"弟媳好巧的手!“当初她可是被母亲拘着练了许久才勉强绾成,只是最后的成品也不如这个好看。
正当礼成,众人准备闹洞房时,忽见一个身影敏捷地窜到新人面前。
萧承煜今日特意穿了身绛红色常服,笑嘻嘻地对崔釉棠行礼:\"三嫂子,我是三哥在扬州时的同窗。你可要认准了我,往后我还要常来蹭饭呢!\"
林清强忍着给他一拳的冲动,在妻子耳边低语:\"这位是六皇子殿下。\"
崔釉棠闻言,连忙要起身行礼,却被萧承煜拦住:\"今日不论这些虚礼。三哥成婚,我比谁都高兴!\"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这是给嫂子的见面礼。\"
见崔釉棠被六皇子的身份惊得指尖微颤,江挽澜含笑上前,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六殿下向来随性,在咱们家从不拘礼。弟妹不必紧张,只当是承煜那孩子来串门便是。”
她边说边递上一盏温热的桂圆茶,巧妙地将新妇从窘迫中解救出来。
待众人簇拥着林清往前厅去后,江挽澜才坐在崔釉棠身旁,细细分说:“清弟在扬州求学时,与六殿下同住一个院子,如今又都在刘太傅门下,情谊非同一般。今日来的贵客不止六殿下,还有忠顺亲王家的二公子、安国公府的世子……”
她见新妇睁大了眼,又柔声补充,“不过都是瞒着身份来的,你只当是清弟的同窗便好。”
崔釉棠捧着茶盏,心中暗叹:表哥说婚礼简办,当真只仪式从简,这宾客的来头可半点不简单!
前厅宴席只有六皇子抢着要灌新郎酒,反被萧承煊等人拦下。
不过闹了半个时辰,众人便识趣地散了——毕竟明日还要上衙。
待林清回到新房时,月已上中天。
烛光下,但见崔釉棠已卸去繁重头饰,青丝如瀑垂在肩头,正低头摆弄着那个同心结。
“表、表妹……”林清立在门边,竟有些手足无措。
崔釉棠抬眸,见他脸颊微红,不由抿唇一笑:“表哥站着做什么?莫不是还要我请你进来?”
林清这才赧然入内,在她身旁坐下。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得红烛噼啪作响。
“今日……”
“方才……”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林清轻咳一声:“表妹先说。”
“我是想问,表哥与六殿下当真很熟?”崔釉棠好奇道,“他送的和田玉如意,质地极好。”
林清放松了些,笑道:“在扬州时,我常给他收拾烂摊子。如今太傅布置的功课,他也总来抄我的。”
新婚之夜,小两口说些闲话倒缓解了紧张,但洞房花烛,正事还是要办的。
……
红罗帐缓缓垂下,鸳鸯被暖春宵度。
两个生手虽有些笨拙,却胜在心意相通。
直至月影西斜,新房内的私语才渐渐化作均匀的呼吸声。
——
关于洞房花烛的描写,要江郎才尽了,以后都放破折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