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之夜的余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黑山哨站这片浑浊的水面上荡开了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接下来的两日,叶晓晓明显感觉到周遭窥探的目光锐减,那些原本如同跗骨之蛆的恶意气息也收敛了许多。“磐石居”的掌柜再见到她时,浑浊的老眼里除了惯常的麻木,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敬畏,送来的粗茶也悄然换成了稍好一些的品种。
然而,叶晓晓深知,这种表面的平静只是暂时的。那个被称为“黑蛇”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获取更多资源,提升实力,并寻找离开此地或深入了解云渺界的契机。
这一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给血腥污浊的哨站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
叶晓晓撑起一把在街边买的普通油纸伞,走出了“磐石居”。
她没有再穿那身显眼的灰布裙,而是换上了一套更加不起眼的、带有兜帽的深褐色麻布斗篷,将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流云剑依旧被粗布紧紧包裹,负在身后。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位于哨站南街尽头的那块“血榜”。
雨水冲刷着泥泞的街道,两侧的木屋石舍在雨幕中显得更加破败阴森。
越靠近南街,行人越发稀少,偶尔遇到的也都是些气息彪悍、眼神凶狠之辈,看到叶晓晓这个陌生面孔,大多只是冷漠地扫一眼,便匆匆离去,似乎不愿在此地久留。
血榜所在,是一面用暗红色颜料涂抹的巨大石壁,位于一个相对开阔的小广场边缘。
石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种材质、新旧不一的告示,有的墨迹淋漓,显然是新贴不久;有的则早已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边缘卷曲。雨水顺着石壁流淌,将那些暗红色的痕迹晕染开,更添几分血腥和诡异。
此时,血榜前稀稀拉拉地站着七八个人,大多沉默不语,只是抬头仔细浏览着榜上的内容。
这些人气息驳杂,修为从炼气四层到六层不等,但无一例外,身上都带着一股浓郁的煞气和亡命之徒特有的狠厉。
叶晓晓的到来,引起了其中几人的侧目,但当他们看清那身不起眼的斗篷和感应到叶晓晓刻意维持在炼气四层中期的气息后,便大多失去了兴趣,重新将目光投向血榜。
叶晓晓也走到榜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悬赏任务。
“悬赏:二阶妖兽‘血牙野猪’獠牙一对,完好无损者,酬八十下品灵石。”
“追杀:叛逃护卫‘张奎’,炼气五层,擅长土遁术,提供确切踪迹者酬二十灵石,取其首级者酬一百灵石。”
“探索:黑山矿脉丙七区废弃矿洞,近期有异常灵力波动,探明原因并带回样本,视情报价值酬五十至两百灵石。(警告:该区域近期有人员失踪,极度危险!)”
“招募:临时矿工,前往矿脉戊字区深处开采‘青曜石’,日结五块下品灵石,需自备工具,生死自负。”
任务五花八门,报酬也相差悬殊,但无一不透露着高风险的气息。
叶晓晓的目光在几个任务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了那个“探索废弃矿洞”和“招募临时矿工”的任务上。
矿脉,是青石镇乃至黑山哨站存在的根基,也必然隐藏着最多的秘密和机遇。那个探索任务虽然危险,但报酬丰厚,且“异常灵力波动”让她联想到了一些可能与她身世或那两枚碎片相关的东西。而临时矿工的任务,虽然报酬低微且危险,却是最直接接触矿脉、了解此地情况的方式。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姑娘也对这矿洞任务感兴趣?”
叶晓晓心中微凛,但并未显露,缓缓转头。只见说话者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劲装、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疤痕、眼神却颇为清亮的中年男子,修为在炼气五层后期,气息沉稳,不像一般的亡命徒。
“看看而已。”叶晓晓声音平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警惕。
那中年男子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低声道:“这丙七区的矿洞,邪门得很。上个接了这任务的三人小队,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坊间传闻,里面闹鬼,或者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醒了。”他顿了顿,看向叶晓晓,“看姑娘面生,应是初来乍到。这血榜上的任务,看着诱人,但很多都是要命的陷阱。尤其是涉及矿洞深处的,更是九死一生。”
叶晓晓不动声色:“阁下似乎对矿洞很了解?”
“谈不上了解,只是在这鬼地方混得久了,听得多了些。”男子指了指自己,“我叫韩厉,是个独行客,偶尔也接些探查类的活儿糊口。这丙七区,我劝姑娘慎重。如果真想赚点稳妥的灵石,不如考虑那个招募矿工的任务,虽然辛苦,但只要在戊字区外围,小心些,倒也不至于立刻送命。”
叶晓晓看着韩厉,此人言语间似乎带着一丝善意提醒,但在这黑山哨站,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多谢提醒。”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血榜。
她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又在哨站内转了一圈,刻意在一些人多嘴杂的酒馆附近停留,倾听关于矿脉和那几个任务的更多信息。综合听到的零碎消息,她了解到:黑山矿脉错综复杂,被各大势力和零散矿工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戊字区相对靠外,危险性较低,但开采已久,富矿难寻,报酬也低。而丙七区这样的废弃区域,则深入山脉腹地,不仅可能有未知的危险,还容易与其他势力的探矿队或心怀叵测者发生冲突。那个探索任务挂了许久,一直无人完成。
回到“磐石居”房间,叶晓晓仔细权衡利弊。直接探索丙七区风险太大,她目前伤势未完全复原,对矿洞环境也不熟悉,贸然前往无异于送死。而戊字区的矿工任务,虽然安全些,但效率太低,难以快速积累资源。
“或许……可以换个思路。”她目光闪动。她不需要真的去当矿工挖掘矿石,她的目标是了解和探查。或许,可以借助矿工的身份作为掩护,先进入相对安全的戊字区,熟悉矿洞环境,同时暗中打听关于丙七区或其他异常区域的消息。
第二天,叶晓晓再次来到了负责招募矿工的一个小管事处。那管事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小男子,修为只有炼气三层,正懒洋洋地坐在一张破桌子后打盹。
“应征矿工。”叶晓晓直接说道。
管事抬起眼皮,打量了她一下,尤其是她那双看起来不像是干粗活的手,撇了撇嘴:“戊字区,一天五块下品灵石,工具自备,干满十天结一次账。下矿前签生死状,死了残了概不负责。干不干?”
“干。”叶晓晓没有犹豫,拿起笔,在那张泛黄破旧的“生死状”上签下了一个假名“叶影”。
管事收了状子,递给她一把锈迹斑斑的矿镐和一盏简陋的油灯,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聚集着几十个衣衫褴褛、面色麻木的矿工的区域:“去那边等着,凑够一队人就下矿。”
叶晓晓接过工具,走到那群矿工中间。这些矿工大多修为低微,甚至有不少是毫无修为的凡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身上散发着汗臭和矿石粉末混合的味道。
他们对于叶晓晓这个新来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女修,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凑够了二十人,在一个炼气四层监工的吆喝下,队伍朝着山腹处的矿洞入口走去。
矿洞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黑口,阴冷潮湿的风从深处吹出,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硫磺气息。洞口两旁站着几名手持兵刃、神色冷漠的守卫。监工核对了一下人数,便挥手让队伍进入。
踏入矿洞的瞬间,光线骤然暗淡,只有手中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脚下崎岖不平的通道。
通道四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不断有水滴从头顶渗下,发出“滴答”的声响。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浑浊,灵气也变得更加混乱,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叶晓晓一边跟着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一边悄然将神识扩散开去。
她发现,这戊字区的矿道确实如传闻所说,开采痕迹明显,很多地方已经塌陷或被废弃。监工将他们带到一片相对开阔的矿层,指着一面岩壁上零星分布的、闪烁着微弱青光的矿石吼道:“就这儿!今天每人至少采够十斤‘青曜石’原矿!完不成任务的,扣灵石!”
矿工们麻木地散开,挥舞起矿镐,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顿时在幽深的矿洞中回荡起来。
叶晓晓也装模作样地找了处岩壁,用矿镐轻轻敲打着。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采矿上。她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仔细感知着矿洞深处传来的各种细微波动——岩层深处隐约的震动、远处岔道口传来的其他矿队的声响、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让她神魂深处那枚乳白色碎片产生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共鸣的、阴寒而古老的气息波动!
那波动,来自矿洞的更深处,远远超出了戊字区的范围,方向……似乎正是丙七区那边!
叶晓晓的心跳微微加速。果然!这黑山矿脉深处,隐藏着不寻常的东西!那气息与她手中的碎片,与她记忆中的“人”,很可能有着某种关联!
她按捺住立刻深入探查的冲动,继续扮演着矿工的角色,同时更加专注地感应着那丝微弱的共鸣,试图锁定其具体方位和性质。
就在这时,矿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和惊慌的呼喊声!
“不好!塌方了!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