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崖底,神王遗迹的青铜巨门缓缓洞开。
一股苍凉古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与铁锈味。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殿堂,而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
甬道两侧,是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石阶,直通虚空深处。
“问剑阶。”桑红袖的星图残片悬浮在前方,投射出两个古朴的大字,“十万剑痕,皆是前人执念所化。需受万剑叩心,不动不摇,方能踏入下一关。”
石阶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每一道都像一道伤口,诉说着失败者的不甘。
空气凝滞,连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
“好强的剑意…”慕容尘握紧重剑,剑身嗡鸣不止,“仿佛有万千剑客,正从阶顶俯瞰。”
“走吧。”萧闲扛着烧火棍,慢悠悠地踏上第一级石阶。
就在他脚尖落下的瞬间——
“嗡!”
一道无形的锋锐剑气扫过!
萧闲脚下的石阶猛地一震,一道半透明的剑影从阶中浮现,直刺他眉心!
快!狠!准!
那剑影像极了慕容尘的剑意,却又带着一股斩断万物的决绝。
“师尊!”秦夭夭惊呼。
慕容尘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的出剑格挡。
“铛!”
两剑相击,火星四溅!慕容尘竟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发麻!
“这剑气…好生霸道!”
萧闲却纹丝不动。
那剑影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削断了他几根发丝。
他挠了挠头,看着地上断发,嘟囔道:“…挺快。”
第二阶,第三阶…
剑影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
有的如狂风暴雨,有的如毒蛇吐信,有的则化作漫天剑雨,封死所有退路。
弟子们各自为战。
慕容尘的剑越来越快,重剑被他舞成一团光幕,却仍有漏网的剑气划破他的衣袍。
云澜的冰剑化作漫天冰晶,试图冻结那些剑影,效果却微乎其微。
徐凌雪的煞气凝成盾牌,却被凌厉的剑意轻易穿透,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秦夭夭的滑溜道韵左支右绌,好几次差点被剑气扫中。
洛清漪站在萧闲身侧,月华剑舞成一弯清冷的月亮,将袭向他的剑影尽数挡下。
剑气撞在月华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哀鸣,化作点点光屑。
“萧闲,”她头也不回,“守住心神。”
萧闲却没看那些剑影。
他只是盯着脚下的石阶,一级一级,走得异常平稳。
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那条通往云端的路。
“咸鱼…就爱躺平…”
“不行…不能输…”
“躺着…多舒服…”
无数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争吵。
那是他的心魔。
一个想安逸躺平的咸鱼,和一个不甘平凡、背负责任的“萧闲”。
“闭嘴。”他心里默念,脚下的烧火棍却稳如磐石。
走到一万阶时,众人都已是汗流浃背。
慕容尘的重剑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显然已到极限。
云澜脸色苍白,冰剑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徐凌雪的黑袍被剑气划破多处,煞气运转滞涩。
只有萧闲,依旧走得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出来散个步。
“最后一千阶了…”桑红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台阶变得愈发陡峭,剑痕也愈发密集,几乎要将整个石阶填满。
这里的剑意,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攻击,而是开始侵蚀人的道心。
慕容尘的剑开始出现迟滞,他眼中闪过一丝对失败的恐惧。
云澜的冰剑开始颤抖,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冰原上被追杀的绝望。
徐凌雪的煞气变得狂暴,她似乎看到了自己被力量吞噬的未来。
他们的道心,在万剑的叩问下,开始动摇。
而萧闲,也终于遇到了他的心魔。
那不是具体的剑影,而是一种感觉。
一种被无形巨山压在身上的窒息感。
他眼前的景象变了。
他不再是走在问剑阶上。
他坐在青云峰的暖玉榻上,身边是呼呼大睡的十兽。
洛清漪不在。
慕容尘、秦夭夭、所有人都不在。
整个青云峰,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想要站起来,身体却重若千钧。
他想要去寻找他们,双脚却像生了根。
这种极致的孤独和无力感,像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困住。
“…好累…”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这样…躺一辈子…不好吗?”
烧火棍从他手中滑落。
他的脚步停滞了。
那个躺在榻上的“咸鱼萧闲”,正对他露出一个慵懒而诱惑的微笑。
“留下吧…什么都不用做…”
“萧闲!”
一声清冷的呼唤,将他从幻境中拽出。
是洛清漪。
她也到了他身边,月华剑的光芒正在急速黯淡。
“你的道心…在沉睡。”她轻声说,眼中满是担忧。
萧闲猛地回神,额上全是冷汗。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烧火棍掉在脚边。
不…不能这样。
他不是那个只想躺平的咸鱼。
他是他们的师尊,是他们的依靠。
如果他倒下了,他们怎么办?
洛清漪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起,心中那股沉重的枷锁瞬间崩碎!
“啊——!”
他发出一声低吼,不是痛苦,而是释放。
他弯腰,捡起烧火棍,不是用双手,而是用单手,随意地扛在肩上。
然后,他迈开了脚步。
那一步,踏得无比坚定。
仿佛之前那个犹豫不决的幻影,只是一个笑话。
“咸鱼…偶尔…也得翻个身。”他嘀咕着,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不再看脚下的剑痕,而是抬头,望向那云雾缭绕的阶顶。
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心魔的咽喉上。
那些试图侵蚀他的剑意,纷纷避让,仿佛遇到了天敌。
他走的不是石阶,是自己的道。
一条懒散,却无比坚韧的道。
他超过了摇摇欲坠的慕容尘,超过了脸色苍白的云澜,超过了在煞气中挣扎的徐凌雪。
他走到他们身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走啊。”他说。
慕容尘浑身一震,重新握紧重剑。
云澜深吸一口气,冰剑再度凝聚寒光。
徐凌雪眼神一冷,煞气重新化为坚实的壁垒。
在萧闲的带领下,他们一鼓作气,踏上了最后一级石阶。
就在他们立足的瞬间,整个问剑阶剧烈震动。
十万剑痕同时亮起,化作万千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前方的云雾散开,露出了第二关的终点——一座悬于云海之上的巨大石台。
一个古老的声音在所有人心底响起:
“万剑叩心,问的是己身之道。汝等,过。”
萧闲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石台上,累得不想动弹。
洛清漪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瓶灵泉。
他喝了一口,抬头看她,笑了:“…清漪,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她看着他,眼里的担忧化作了温柔的笑意:“嗯,我知道。”
远处的云海之上,第三关的景象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萧闲的道,不再是咸鱼之道。
而是一条,会为了守护而战的,懒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