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道蕴含着古老星辰意志的清冽光柱轰然爆发,并以净化一切的姿态横扫峰顶的刹那,
她那原本如同实质、凝聚了冰寒杀意和混乱暴戾煞气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断裂。
一股强大、冰冷、纯粹到极点的星辰清辉能量如同极寒净世的天河之水,不讲道理地冲刷过她周身所有区域。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至高规则的宣告与清理。
刹那间,她体内如同两军血战、撕扯得她道基欲裂的狂暴冰煞与凶戾火煞,
被这股纯粹的星辰清冽之气当头浇下。
如同两股滚烫沸腾的沸油猛地被倒进极北冰渊。
不是被镇压而是被某种更霸道、更古老的规则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冰蓝的火煞、灼红的冰煞,两种混乱能量还在她经脉里奔流,
但其核心那股源自异变剑器的、疯狂驱动它们互相攻伐撕裂的狂暴意志,
在那纯粹的星辰意志冲刷下,竟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呆滞。
这一刹那的凝滞,对于外人是极短的瞬间。
但对于陆凌雪,对于她身体内部那几乎要毁掉她的战场而言,就是一线生机。
咔嚓。
仿佛寒冰冻裂坚岩的脆响在她灵魂深处震荡。
她那纯粹冰冷、强行驾驭一切的意志,如同一直悬在崩断钢丝上的舞者,终于抓住了这喘息之机。
之前如同冰山之下沸腾熔岩的混乱力量,被她那强大到极致的神魂意志借着星辰清辉的“真空”镇压期,狠狠一把攥紧了冰煞的本源。
混乱被短暂打断,她的力量重新取得了绝对上风。
那双刺向萧闲的冰封之眼,锋芒如同遇到绝对零度的万载玄冰,无声消融。
其中蕴含的狂暴戾气如同退潮般瞬间褪去。
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带着一丝茫然无措的虚弱,
这一瞬间的空白和意志的强行凝压,让她高负荷运转的神魂力量也猛地一顿。
一直被她死死攥在手中、用来彰显愤怒和作为“证据”的凶物——“冰煞·蚀心残锋”,此刻却成了最大的负担。
剑身内部那短暂的呆滞过去后,感应到外部环境的变化,
那混杂的凶灵意识在陆凌雪此刻强行凝神镇煞、无暇他顾的瞬间空隙里,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来自绝境的挣扎咆哮。
嗡——
一股微小却极端暴戾、充斥着毁灭本能的煞气冲击波,如同针尖,狠狠扎向陆凌雪毫无防备的心神和紧握剑柄的手掌。
陆凌雪如遭电击,一直挺得笔直的身躯难以遏制地剧震一下。
口中发出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哼,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
她那双刚刚凝聚出冰冷意志的眼眸再次涣散了刹那,体内被强行攥住的混乱差点再次脱缰。
更重要的是,她那只攥着剑柄的右手,被这股猝然爆发的煞气冲击一震,原本如同铁铸的五指竟不自觉地松了一丝缝隙。
那柄散发着污浊混乱气息的残铁剑身,发出一声如同挣脱囚笼般的、饱含怨毒与嗜血的细微嘶鸣。
剑身猛地跳动了一下,暗红的脉络爆发出微弱却不祥的光。
剑尖不再乖顺,像垂死反扑的毒蛇,就要刺向陆凌雪自己的身体。
或者挣脱掌控,扑向更诱人的目标——眼前这个气息微弱的师父和他的气运弟子?
轰!
山顶上唯一没被刚才那星辰光柱完全闪瞎狗眼或者说唯一没看天的慕容尘,此刻正处于人生价值观受到剧烈冲击的状态。
那只破碗。
被自己当成至宝、费劲巴拉捧回来的破碗。
它在发光。发一种他从未见过、宏伟壮丽得让他灵魂都要跪下的光。
虽然只亮了一瞬间,但那光柱里流淌的古老符文那些如同宇宙呼吸脉搏的星轨……
“师父。这……这碗。。”
慕容尘的声音变了调,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语无伦次,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刚才奉上玄参(加破碗)作为见面礼、化解师父与师姐“僵局”的得意幻想早被那光柱冲得灰飞烟灭,
“它有它里面有星星炸了?还还有轨道在跑。”
太过震惊之下,他那只握着破碗的手甚至忘了放下来。
此刻那碗因为刚才举得太高,被光柱能量冲击过一遍后,碗壁上的裂纹似乎更深了些,看起来更加残破不堪。
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那黑乎乎、脏兮兮的厚厚泥垢层……
被刚才那浩瀚磅礴的星辉洪流彻底冲刷、净化得干干净净。
此刻碗壁彻底显露了出来,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如同饱吸星夜精华的漆黑底色。
并非普通陶器的土黄或灰褐,是那种吞噬一切光线的极致的黑,仿佛一小块凝固的宇宙深空。
而在那如同宇宙黑晶般深邃的碗壁内里在那刚刚爆发出惊世光柱、此刻残留着微弱如呼吸般星点微光的碗底深处……
一幅巴掌大小、由无数细若尘埃的银蓝光点组成的星图,正清晰地烙印在那里。
星图流转。活的一般。
慕容尘下意识地垂眼,呆呆地看向那碗底深处。
山顶上静得吓人。
风好像也忘了吹,树叶都呆住了。所有人都被刚才那道冲天而起的星光大柱子狠狠震了一下,眼睛都还花着呢。
“呃……”陆凌雪喉咙里滚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她感觉有点懵。
刚才脑子里那股想砍人的狂暴劲儿,还有身体里两股打架的煞气(一股像冬天的北风,一股像灶膛里的火星),
被那道干净的吓人的白光照了一下,突然就像被冻住了似的,卡住了壳。
那感觉,说不出的古怪。不疼,就是突然不打架了?
就好像两只疯狗追她追一般,看见那根惊天动地的亮骨头,一起傻站住了。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她体内那道冰冷得像万年玄冰的意志,猛地抓住了机会。嗡。
她脑子里“咔”的一声脆响,像冰层裂开了缝,那股冰冷的意念瞬间暴涨,
借着这难得的空隙,如同无形的寒冰巨手,朝着身体里那些混乱的火星子狠狠一攥。
掐住了。
一直死死攥在她手里的那柄怪模怪样、冰火混杂的铁疙瘩——“冰煞·蚀心残锋”,
里面那个像小兽一样乱撞的凶灵意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把狠掐,掐得嗷呜一声,瞬间蔫巴了。
冰蓝的光压住了暗红的火苗,剑身上那些像血管一样的纹路灰暗下去,
整个剑变得死气沉沉,偶尔才微弱地“嗡”一下,像是害怕地哆嗦。
它老实了。
“呼……”陆凌雪自己都没察觉,深深吸了一口初晨的凉气。
心口那股翻腾撕裂的剧痛稍微平复了一些,堵在喉咙口的血腥味也散了点。
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丝。
刚才全靠一股硬气撑着,现在撑住的瞬间,那股排山倒海的疲惫感才猛地砸了下来,差点让她晃了晃。
最让她愣住的是那道光。
那眼神深处冻了千百年的、能把人灵魂都冻裂的寒光,
在星光散去、心气稍平的瞬间,如同遇热的冰川一样,无声地化开了。
里面那股非要撕碎点什么的狂暴怒气,像退潮的海水,唰地褪了个干净。
冰蓝的眼瞳深处,映着山顶的乱石,映着初升太阳边缘的金边,
有点空茫,有点恍惚,还带着一丝刚刚强行压制了狂暴后留下的茫然无措?
那份虚弱,第一次真真切切、不掺半点冰渣地流露出来。
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冰山,而更像雪夜山谷里,一朵被寒风摧折后,努力想站直,却透着疲惫的小小白花。
就在这时候——
“师——师父。”
一声变了调、带了哭腔似的惊天大吼,震得山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拽了过去。
喊话的是慕容尘。
他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样杵在那儿,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眼珠子血红血红的,死死盯着手里那只变了模样的破碗。
刚才那星光爆发的源头,就是它。
现在它完全变了。
原本黑乎乎、沾满泥巴像个讨饭盆的陶碗,此刻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露出了深邃得像夜晚天空的本色——漆黑。却仿佛吸进了漫天的星光。
更吓人的是碗底里面。
那碗底像藏了个小小的夜空,无数像活的萤火虫一样的细小银蓝色光点,
正自由自在地在里面飘着、转着、组合着隐约还能看到一条条流动闪烁的星痕。
比天上真正的银河还要瑰丽,还要神秘莫测。
慕容尘看得心都快跳出来。手抖得像筛糠,捧碗如同捧着刚出生的太阳。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爆!爆星星!真的炸星星了!还有路。活了!它真的活了!师父圣明。”
他脑子里轰轰响,只剩下这个念头。
咔嚓!
就在慕容尘激动得快要灵魂出窍的时候,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玻璃裂开细纹的声音,
幽幽地从他手里那只流转着梦幻星光的破碗内部传了出来。
很轻,很轻。
轻得像一片雪花掉在冰面上的叹息。
却像一根冰针,猛地扎进慕容尘刚刚沸腾的识海里。
慕容尘感觉捧碗的手指肚子猛地一麻。一股仿佛灵魂被扎了个针眼的轻微刺痛瞬间从掌中涌向天灵盖。
“呃——”
他像被电了一下,浑身激灵灵一颤。
激动的通红的脸瞬间褪色,血都冲到了脚底板,留下惨白的脸皮。
那感觉,就像刚才还在九天星河里遨游,俯视万物呢,
下一秒,支撑他的仙桥无声无息地,塌了一小截。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慌和虚弱感,洪水猛兽般瞬间淹没了他的大脑。
眼前那流转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璀璨星图,
瞬间变得模糊、褪色、摇晃仿佛那些星星要离他而去,重归永恒的黑暗。
碗底深处,那丝裂开的声音如同点燃引线的火折子。
嗡。
整个碗壁猛地一暗。
所有流转漂浮的银蓝星点,像是集体受到了惊吓的萤火虫群落,瞬间疯狂闪烁乱窜。
那清晰的银河般流淌的星痕光芒,也如同被掐灭的火烛,飞快地黯淡下去。
整个碗如同漏光了能量的水晶灯笼,刚刚展现的无尽深邃星空和瑰丽星河奇观,
像是被投入了一盆冰冷的墨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极致的黑色吞噬、覆盖、湮灭。
碗壁上那些原本像血管脉络、带着星辰光辉的细微裂纹,
几乎在暗淡的同时就开始蠕动、延伸。
细密的黑色裂缝如同蛛网,在深邃的黑色碗壁上疯狂蔓延开来。
碎了!
慕容尘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字。那裂痕,比刚才他看到星光图景更清晰,更刺眼。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那碎裂声抽干了,两条腿软得像两根煮烂的面条,
身体剧烈一晃,“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膝盖狠狠磕在坚硬的石棱上。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全副心神都死死黏在那只碗上。
抖成风里落叶的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是捧着,
而是像抱住自己刚生的孩子、或者唯一能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把那随时可能彻底碎裂的星纹碗死死护在身前。
“别…别碎啊!”慕容尘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眼睛死死瞪着怀里的碗,
那眼神,绝望得像是要把它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碎了…就没了我的道基,我的机缘师父……”
萧闲也被这变故震住了,刚才还琢磨这破碗挺牛,一转眼就要没了?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系统提示的投资,心猛地一跳。
这要是碎了,那十倍返还不就打水漂了?
刚被冰美人瞪得冒汗,这会儿又急得出汗。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