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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翊然没理他,目光锐利地扫向通道更深处,最终锁定在靠近通道尽头一扇锈蚀得几乎看不清编号、但散发着最为阴冷潮湿气息、门框边缘不断渗出黑色粘稠水渍的铁门上。

“时间。”

他冷声提醒。

林白猛然惊醒,视线追着周翊然的目光望去,心脏再次揪紧。

【倒计时4分03秒!】

血红的数字在他脑中无声咆哮。

目标——那扇不断渗着黑水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铁门——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1F 109室”。

而门后等待着签收“血肉盛宴”的“张阿婆”,正在黑暗中无声地……滴答着水。

周翊然扶着惊魂未定、脚踝血流如注的老王靠墙坐下,动作利落但极重地按压了伤口上方某个点,暂时控制了出血。

那截被铜钱钉死的枯槁手臂还在微微抽搐,如同断头的虫子。

“还能走?”

周翊然语气简短,目光却紧紧锁在那扇不断渗着粘稠黑水、边缘凝结着厚厚墨绿苔藓的109号铁门上。

林白深吸一口满是福尔马林和腐臭的空气,感觉肺部都被冻住了。

他捏紧口袋里湿冷的订单,看了一眼靠墙喘息、面如死灰的老王,再看向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门——十五分钟的订单倒计时像悬在头顶的剁骨刀。

“死不了就老实待着!”林白冲老王低吼一声,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

他把手中循环播放着《大悲咒》前奏的粉红小音箱音量调到最大,往地上一杵!刺耳的电子梵音顿时在死寂通道里回荡,形成一道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声波壁垒,勉强抵御着无处不在的阴冷。

【噪音污染level max!不过……干得漂亮宿主!<( ̄v ̄)\/ 给音箱上柱香?】250刷出个熊猫头上香的表情包。

周翊然没有多余动作,与林白几乎同时迈步。

两人默契地没有多言,顶着那刺耳的“南无喝罗怛那……”靠近109门。

越是靠近,渗出的黑水痕迹越是污秽腥臭,拖出长长的、粘稠的暗痕,直延伸进铁门底下那道缝隙里。

门缝被黏腻的污物和水垢几乎糊死,只留下上方一道微小的空隙。

林白掏出那张湿滑的订单,指尖的冰冷让他牙根发酸。

他用指甲抠着门板边缘,试图把订单塞进那道狭窄的缝隙。

突然!

缝隙后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拖沓声?像是破布在湿滑石板上摩擦的声音,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地透出门板!

咕噜……咕噜噜噜……

更加清晰的、带着大量气泡的水声夹杂其中,仿佛门后深不见底的地方正冒着水泡!

林白塞订单的手猛地顿住,心脏狂跳!

“等等!”周翊然低声喝道,一把拉住他手臂将他猛地向后扯!

就在林白被扯开的瞬间!

噗——!!!!

那扇布满锈蚀和污垢的巨大铁门,如同被内部巨大的压力顶开,猛地向外迸开!并非被人或外力拉开,而是像高压锅泄压阀爆开!

门内喷薄而出的不是黑暗!

是汹涌粘稠、散发着刺鼻腐烂腥气的墨黑色污水!

如同黑色的瀑布巨浪,带着千钧之力,裹挟着无数白色骨渣、黑沉沉的水藻团块、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内脏碎块的腐烂胶质物,轰然砸向门口!

哗——!!!!

冰凉腥臭的污水狠狠拍打在林白和周翊然刚才站立的位置!冰冷刺骨的黑水瞬间覆盖了地面上的音箱底座!

粉红小音箱在洪流中发出最后几声扭曲变调的“喝罗……怛那……沙沙沙……”,随即彻底哑火,被冲到了一旁积水中,灯光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靠墙的老王吓得再次尖叫起来!

污水倾泻而出,几乎瞬间填满了门前的小片洼地,水位迅速上升。

然而,这水来的快,去的也快。随着大股水流涌出,门后的“水压”似乎迅速降低。

门内不再有巨浪涌出,只剩下缓缓流淌的、如融化的柏油般浓稠的污黑水流,顺着门缝和门槛向外蔓延。

通道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手电光束如同利剑,穿透门内涌出的稀薄黑雾和水汽,照亮了109停尸间的内部。

那不是什么停尸台林立的房间,更像一个巨大、深邃、被人工扩深后又灌满了污水的……竖井深坑!

污水的水面离门口不远,浑浊发黑,水面上飘浮着厚厚一层污秽的泡沫和不明油脂。

几根锈蚀断裂的粗大水管如同垂死巨蟒的骸骨,从坑壁各处狰狞地伸出,滴滴答答地往水面注入着浑浊的液体。

而在离污水坑入口不远,那勉强未被淹没的、湿滑粘腻的水泥缓坡边缘,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道极其虚幻、如同劣质幻灯片投影出的影子。

那是一位老婆婆的虚影。她穿着一身老旧深色的褂子,头发花白而枯槁,身形佝偻。

面容模糊不清,笼罩在浓重的阴影和水汽里,仿佛随时会被这坑洞里的湿气打散。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冷的湿地上,浑浊的双眼空洞地“望”着门外,没有任何生气,只有一股深沉如同千年古井、浸透骨髓的悲伤和死寂。

她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般不断翻涌消散的黑气。

无声的泪(或者说水?)不断从她虚幻的眼眶滑落,滴落在浑浊的污水坑里。

“……阿婆……”墙角的老王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混合着恐惧和茫然的低唤,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身体。

林白胃里一阵翻涌,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那股扑面而来的、几乎实质化的绝望悲伤。

他死死捏着手中的订单,指节泛白。

【滴!确认任务目标:「张阿婆」!状态:深水地缚灵(强)!执念核心:遗失之重!配送物:血肉盛宴!签收倒计时:1分22秒!快啊宿主!别发呆!(`⌒′メ) 超时就该签收您自己的胃了!】250的警报再次弹出,血红的倒计时一秒一秒残酷跳动。

“血肉盛宴……这玩意儿给她?”林白看着那凄惨的老婆婆虚影,心底最后一丝抵触被巨大的荒谬感和同情绪冲散。

他把订单塞回口袋,手忙脚乱地拉开背包,也顾不上脏臭,几乎是闭着气,把那个在背包里颠簸得有些变形的黄色方形外卖盒掏了出来!

盒子材质油腻,封口处印着一个模糊的扭曲笑脸,触手冰冷!

盒子一掏出来,林白就感觉到背包里剩下的那包“骨香面”似乎不甘心地蠕动了一下?但他顾不上管了。

“阿婆!您的外卖到了!”林白深吸口气,用这辈子尽量温和(但依旧带着颤音)的声音朝门内喊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冷的外卖盒子放在了水流蔓延到的、门与污水坑边缘之间的那片湿滑粘腻的地上。

“是……血肉盛宴!请……请签收!”

那老婆婆虚影空洞的目光,似乎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落在了地上的黄色外卖盒子上。

周围仿佛安静了一瞬。连坑洞里的水流声似乎都变得柔和模糊。

一股无形的力量涌出,作用在盒子上。

吱呀……刺啦……

油腻的硬纸壳封口处传来撕裂的声音。盒子顶部,自行……打开了。

预想中内脏横流、断肢残骸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

盒子里没有实体,没有血肉,没有盛宴。

只有一片柔和温暖、如同旧时光晕般朦胧的光芒,缓缓从那敞开的盒子内部升腾而起。

光芒之中,隐约浮现出一张照片。

一张发黄、边缘磨损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扎着小辫、脸蛋圆圆的、正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阳光的小男孩。

光芒温柔地扩散,瞬间照亮了老婆婆那模糊不清的、被死寂阴影覆盖的虚幻面孔!

如同被一道阳光骤然刺破千年的冰封!

张阿婆那空洞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大!瞳孔深处像是突然被投入了两颗燃烧的炭火,点燃了无尽的震惊、不敢置信、然后是无边的狂喜和撕心裂肺的思念!

“小……宝……”

一声虚幻的、干涩的、仿佛来自幽冥最底层的悲鸣骤然响起!带着无尽的沧桑、悔恨和终于找到的解脱!

“我的小宝……奶奶的小宝啊……”

阿婆虚幻的身影猛地扑下!并非扑向盒子,而是扑向那片温暖的、悬浮着照片的柔和光芒!

她伸出虚幻的手臂,极其珍惜地、用尽所有力量去“拥抱”那片光和光中孩子的笑脸!

那翻涌不息的黑气,如同遇到烈阳的晨雾,在接触到光芒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如同哭泣般的声音,开始大片大片地翻腾、溃散!

那虚幻的身体,紧紧环抱着那片温暖的光芒。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终于拥抱了失落的神迹。

无声的恸哭,穿透了整个阴冷潮湿的地下空间。没有尖利怨毒,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心碎肺裂的悲伤和失而复得的绝望欣慰。

汹涌的黑气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散。阿婆虚幻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那温暖的光里。

随着黑气的消散,那禁锢于深水泥坑的庞大黑暗气息与压抑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

坑洞中浑浊的水面似乎也清澈了一丝。周围墙上密密麻麻的苔藓都仿佛枯萎了几分。

林白和周翊然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确认签收……核心执念圆满达成……深水地缚即将解除……状态:安息转换中……评价:超额五星好评!快递费结算:精神防御素材+1!】250的提示音响起,竟也难得地带上了些许人性化的感慨。末尾跟着一个胖乎乎的熊猫鞠躬献花的颜文字。

在那温暖光芒与阿婆虚影融合、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那片温暖的光晕边缘,一点东西飘落下来。

那是一条极其破旧的、洗得发白、但边缘带着深褐色陈旧血迹的……蓝色碎花手帕?

手帕轻飘飘地落下,正好落在污水未及的、林白脚边的门槛内侧干燥地面上。

光芒彻底消散。

阿婆虚幻的、抱着照片的身影,也随之如雾气般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油腻的黄色外卖盒,和地上那条不起眼的手帕。

整个109门后的污水坑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已经彻底消失。

林白弯腰,捡起了那条染血的旧手帕。入手绵软微凉,带着一股陈旧却意外的干净气息。

250的提示立刻跳出【染血的思亲手帕:一次性精神护盾(强烈),可完全抵消一次针对灵魂\/认知的深度精神攻击或污染冲击。】

“这波……好像也不亏?”林白捏着手帕,感受着它蕴含的温和平静的力量,有些恍惚。他刚刚差点就要把什么鬼东西塞自己胃里了呢!

身后传来周翊然平静的声音:“走了,时间太久,恐有不测。”

林白点头,把手帕小心收进口袋。

正要去扶角落的老王,却发现老王死死盯着地上那个空荡荡的外卖盒子,眼神极其复杂,恐惧中混合着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目光掠过林白,又看向那幽深的、曾经关着张阿婆尸骨的污水坑……

“……张阿婆她……那天掉下去之前……”老王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干哑得像生了锈的铁片摩擦,“……水里……不止她……”

老王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喉咙里嗬嗬作响,死死盯着那幽黑的污水坑,仿佛下一秒那坑底就会爬出更恐怖的东西。

他身体剧烈颤抖,最后几个字卡在喉咙里没吐出来,眼睛一翻,整个人软泥般瘫了下去,彻底晕厥在冰冷湿滑的污水中。

“啧,能不能说完了再晕倒啊。”

林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下垂的眼角写满了“心累”,“行吧行吧,算我倒霉!”

他认命地弯腰,和周翊然一人一边架起完全失去意识的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