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秃顶子山的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幕沉沉压下,密集的雪粒子呼啸着,狠狠地拍打着密营那破旧的板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屋内,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韩二姐坐在桌前,神情凝重,手中紧紧握着周翊然的腕表。
她将腕表缓缓浸入一旁盛满马血的碗中,目光紧紧盯着表盘。
随着马血的浸润,表盘上渐渐显出阴刻字迹:「饮马河西,歪脖松。」
韩二姐眉头紧锁,轻声说道:“明早下葬。”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腕表包进一块抗联旗的碎片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狗剩跟去,你叔埋在河对岸。”
狗剩蜷缩在角落里,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颤,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二姐,我一定把叔安顿好。”
郑怀山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刺刀,正专注地在桦树皮上刻着路线。
他一边刻一边说道:“河哨所换防时辰在喂马料时。”
刻完后,他撕下下半块奶糖,泡进酒碗里,又接着问道:“老曲留的货郎调还记得?”
狗剩哑着嗓子,慢慢哼了起来:“正月里来冰出溜儿滑~”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脚踝上冻疮流出的脓水在炕席上洇出一大片黄印。
哼完后,他补充道:“后晌在歪脖松三长两短。”
瑞蚨祥地窖里,霉味愈发浓重,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新任账房坐在桌前,手里不停地敲着算盘珠子,嘴里嘟囔着:“老曲存的阴丹士林布...”
他说着,掀开那叠布匹,只见底下压着狗剩的貉子帽。
账房好奇地拿起帽子,发现帽里藏着手绘火车时刻表,不禁惊讶地说道:“这是什么?”
林白走上前,蘸着马血在布匹背面写着:“三井洋行腊月廿四走闷罐车。”
写完后,韩二姐走上前来,毫不犹豫地用弹壳划破食指,在“廿四”上按了个血印,坚定地说:“该还范家屯扳道房人情了。”
郑怀山突然神色一紧,快步走到火盆旁,用刺刀挑开火盆里的灰烬。
烧剩的锡箔片渐渐显露出关东军防疫班的路线,他眼睛一亮,说道:“得让第七师团自己吞毒。”
说着,他将老曲的辣椒面包进奶糖纸里,“扳道房见。”
范家屯扳道房内,新任扳道工坐在椅子上,脖颈系着桦树皮绳,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
狗剩走进来,将奶糖塞进他手心,诚恳地说:“我叔欠的债,我还。”
扳道工接过奶糖,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会做好我该做的。”
亥时三刻,载着防疫班的军列缓缓驶入死岔线。
韩二姐咬开酒囊塞,将火酒猛地泼向铁轨,大声喊道:“老曲,请你看烟花了!”
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黑暗的夜空,第七师团的徽章在毒烟里扭曲变形。
林白攥着烧化的奶糖纸,眼睛紧紧盯着那火光,纸背老曲的字迹渐渐显现:「给崽子换双棉靰鞡。」
开春化冻日,太子河上水流湍急,漂满了翻肚的东洋鱼。
奉天城的茶馆里,热闹非凡,说书人敲响梨花板,绘声绘色地说道:“且说那抗联郑眼镜智破毒龙阵...”
真实的老郑正坐在角落里,用刺刀认真地修着镜腿,脚边扔着三井洋行防寒绸的残片。
新任掌柜走上前,恭敬地奉上青花碗,说道:“您要的普洱...”
老郑接过碗,发现碗底阴刻着歪脖松坐标,不禁微微点头。
韩二姐来到饮马河畔,手中拿着一块无字碑,神情肃穆。
她缓缓将碑立在那里,碑下埋着烧变形的怀表。
林白走到她身边,将最后半块奶糖抛入激流,看着糖块在漩涡中打了个转,卡进当年毒气罐的锈蚀裂缝,感慨地说:“老曲,一路走好。”
老秃顶子山最末场雪落下时,狗剩穿着新棉靰鞡来到密营辞行。
他走到韩二姐面前,说道:“我去滨绥线当小扛。”
说着,他拍了拍胸前别着的锃亮的道钉钥匙,“给我叔挣块回头碑。”
韩二姐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将染血的水文图塞进他包袱,叮嘱道:“路过饮马河...要小心。”
话还没说完,山风呼啸而过,将她的话卷得支离破碎。
只见郑怀山在一旁,用桦树皮认真地记下新联络点,树皮纹路与当年冰爆图完全吻合。
林白坐在离奉天的最后一班闷罐车里,双手在席缝里摸索着,摸到半块奶糖。
车过饮马河时,他透过车窗,瞥见歪脖松旁韩二姐正在给新坟培土,坟头压着关东军防疫班徽章。
突然,视网膜上浮现出颜文字:「(′???`) 本世界填坑完成度100%~成就【暗河长明】达成~」
林白嚼着奶糖,望向车外,春日的冰排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撞碎所有毒罐残骸。
而这一切,终将化作黑土之下无声的养料,滋养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