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
王经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带着即将收工的愉悦。场务立刻开始忙碌地组织转场，进行最后的扫尾工作。对江雪珑而言，她在《我爱罗兰度》中的戏份，至此已全部杀青。
她坐在王经身边的折叠椅上，看着还在跟胡惠中闲聊的陈栢翔，故意打趣道：“导演，你这结局的处理，该不会是抄我《爱情呼叫转移》的吧？男主刚情场失意，还没开始伤心，新的女主角就‘啪’一下掉到面前了。”
王经立刻瞪大眼睛，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表情：“阿珑，你摸着良心说话啊！你昨天才跟我提《爱情呼叫转移》这个项目，胡惠中我可是早就请来客串了！就算我想抄，这也赶不上工期呀！”他顿了顿，换上一副理论家的口吻，“我们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本来就是爱情轻喜剧，何必搞得苦大仇深？一旦要开始煽情了，就立马打住，这是常见的叙事手法，观众看得开心最重要嘛。”
江雪珑唇角弯起一抹玩味的笑：“谁说不是呢。这叫旧人拜拜，新人更乖。”
“没错没错！”王经身体朝她这边倾了倾，压低声音，“等我这部戏彻底杀青，就找你详聊《爱情呼叫转移》。先说好哦，你既然找到我了，就不要再找别人，不然我会很伤心的。我连下半年的档期都预备挪出来，专心给你搞这部戏。”
江雪珑闻言，却并不接他这“表忠心”的话茬，反而慢悠悠地说：“倒也没有那么着急。我接下来还有一部电影要开机。你要是得闲，先把剧本弄出来。”
王经眼看这项目已经要开始推进了，搓了搓手，笑眯眯地问：“那这个……劳务方面，江老板打算怎么关照啊？”
“放心，”江雪珑语气爽快，“一定比邵氏给你的多。如果票房过了一千万，我再额外分你一个点的利润。”
王经脑袋飞快地心算了一番，眼睛瞬间更亮了，随即露出狡黠的笑容，用肩膀碰了碰她：“不如两个点啦，江老板这么大气……”
江雪珑笑着拍了他胳膊一下：“你这叫得寸进尺。票房过了千万，我还要给组里其他演员分利的，这部戏演员多，都是朋友来捧场，你知道的。”她话锋一转，留了丝余地，“这样吧，如果这次合作愉快，以后我们再合作，我可以考虑给你两个点。”
王经觉得江雪珑对“自己人”确实慷慨，是能长期合作的伙伴，于是高兴地应下：“成交！拍这种都市爱情喜剧我最拿手了，保证票房过千万！”
正事谈完，王经的余光瞥了一眼片场斜后方，忽然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道：“不过阿珑啊……那边有辆车，等你很久了。你要是再不过去，我恐怕要被车里射出来的视线给凌迟处死了。”
江雪珑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只见一辆线条硬朗的黑色奔驰大G，如同沉默的野兽，静静停在片场外围的树荫下。
她轻轻挑眉。呵，挺沉得住气嘛，稳到她杀青了才出现。
“你怎么知道这辆车是等我的？”她问王经。
王经朝不远处努了努嘴：“我不知道啊，陈会敏说的。”
江雪珑目光扫去，果然看见陈会敏和他的几个手下，目光不时隐晦地投向那辆大G，彼此低声交谈着什么，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她心下明了，不再多问，起身对王经说：“导演，那我先收工了？”
王经如蒙大赦，连忙挥手：“快走快走！别让人家等急了。”
江雪珑拎起自己那个装随身物品的大帆布包，步履从容地朝黑色大G走去。她利落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第一句话便是：“赶紧把车开走，再待下去，我们就要被当成猴子围观了。”
驾驶座上的黄耀琛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随即熟练地打方向盘，踩下油门，车辆平稳地驶离了片场。
车子汇入车流，江雪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开门见山地问：“专程来找我，有什么事？”
黄耀琛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没事。”
江雪珑挑眉。所以，是必须得她来问“你跟陈会敏说了什么”吗？她偏不。反正这件事，她也没有很在意，不说算了。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指了指前面的路口，语气轻松：“哦。如果没事的话，就在前面靠边停吧，我自己回去。”
黄耀琛握着方向盘的手没动，丝毫没有要停车的意思，甚至默不作声地又轻点了一脚油门。
车内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黄耀琛似乎也觉得“没事”两个字确实有点干巴，他沉吟片刻，终于想出一个话题切入点，带着点试探性地问：“那个……老包，他收到大G了吗？我不知道我烧的方式对不对。”
江雪珑差点笑出声。这人，找话题的水平跟她半斤八两，也是个话题废物。
她勉强绷住表情，配合道：“不知道啊，我帮你问问。”说完，她便兀自对着空气喊道：“老包？老包？有空吗？有空出来一下。”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低吼。半晌，没有任何回音。
这一幕若落在别人眼里，只怕会觉得江雪珑精神不太正常。她转过头，对黄耀琛耸耸肩：“可能在忙。要不，等我问到了，给你回个电话？”
黄耀琛没说话。他直觉如果说“好”，江雪珑又会立刻要求下车。但不说“好”，又说点别的什么好？他一时词穷。
就在江雪珑准备第二次提出下车时，车身毫无征兆地微微向下一沉，一个穿着绛红色官袍、面如黑炭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后排座位上。
老包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官帽都有点歪：“什么事快说！我那边还没打完，急着回去！”
江雪珑见他表情虽急，却不见凝重，便好奇地问：“打什么？打麻将？”
“打什么麻将，打架！”老包没好气地纠正。
“哦？打谁？”江雪珑突然向后转过身，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还能有谁？鬼域那帮不安分的又开始闹腾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黄耀琛，语气稍缓，“大G收到了，多谢。你将收获我老包为数不多的友谊。”
黄耀琛从后视镜里对他笑了笑，问道：“你们打架，需要武器吗？我可以给你烧点重型的过去？”
老包闻言，瞪大了一双铜铃眼，语气带着几分被小瞧的不满：“什么重型武器？小小人间界看不起谁？我轻轻一掌拍出去，威力不亚于你们一颗导弹！你们的什么原子弹、氢弹，在我们那儿也就是个大点的炮仗。算了算了，跟你也说不明白。”他随手一指江雪珑，“就连她，随手一击都能有导弹的威力，只不过不在你们这个维度显现作用而已。”
黄耀琛略显惊讶地看向江雪珑：“这么厉害？”
江雪珑也没谦虚，简单解释道：“其实就是调动恒星的能量，类似可控核聚变的原理。”而这颗恒星嘛，每个人身体里，都可以有。
老包接过话头：“所以，烧武器是没用的。在力量层面，只能是我们向下兼容你们，你们还无法向上兼容我们。”
黄耀琛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或许有一天，我们也可以‘兼容’你们？”
老包和江雪珑对视了一眼。老包沉吟道：“如果你们的科学一直这样发展下去，理论上……应该可以。”
江雪珑却摇了摇头，泼了盆冷水：“但我觉得，恐怕等不到那天，人间界自己就先把自己给玩没了。”
老包听了，居然也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他又拍了拍黄耀琛的驾驶座靠背，话锋一转：“不过嘛，武器虽然不用，你可以烧点别的。”他脸上露出一丝颇感兴趣的神色，“我那里有电视，你可以给我烧点录像带看看。”
江雪珑看着他瞬间变得“八卦”的表情，思想跟着跑偏，脱口而出：“你不会是想看风月片吧？！”
“什么风月片！”老包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义正辞严地反驳，“我老包是那种人吗？我说的是台湾拍的那个《包青天》！我想放给手下那帮小子们都看看，增加一下团队文化和组织凝聚力！”
江雪珑恍然，忍不住哼唱起来：“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老包竟然接唱了下去，虽然调子跑得有点远，但声音铿锵有力：“江湖豪杰来相助，王朝和马汉——在身边！”
江雪珑看着眼前这位正主亲自唱《包青天》，只觉得画面无比魔幻。
老包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记住了啊，一共有350集！烧的时候中间可别落下了，不然剧情接不上！”
江雪珑直呼好家伙，350集的破案剧？《名侦探柯南》是不是照着这部学的？
“我得走了！”老包摆摆手，身形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当领导的，打架的时候溜号，影响不好。”他再次看向黄耀琛，踌躇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看在咱们新建立起的友谊份上，我只说一句，你听完就忘，千万别琢磨。如果琢磨出什么，也跟我无关，那是你自己琢磨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黄耀琛神色一凛，通过后视镜凝重地看向老包。
老包只说了五个字：“趁早改行吧。”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车后座。
车内再次陷入寂静，却比之前更加沉闷。黄耀琛握着方向盘，沉默着，显然在消化这句话。
江雪珑看了看他紧绷的侧脸。老包这话虽未明说，但任谁稍微琢磨一下，都能明白背后的深意。阎王爷让你趁早改行，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尤其结合黄耀琛的身份——社团老大，这行当，确实是字面意义上的“高危”。
她想了想，开口打破沉寂，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缓和：“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黄耀琛却反问她：“这种事，你算过自己吗？”
江雪珑微微一怔。她自然是算过江雪珑的寿数的，但成为江雪儿之后，她确实未曾再起卦问过自身吉凶。
她看出黄耀琛此刻心绪不宁，便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拿自己开导他：“没有。不过我大概有个感觉，前面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一道关卡在等着我。如果过不了……”
她摸出一枚磨得发亮的铜钱：“看看我们两个，谁先闯那一关？你要字要花？”
黄耀琛看了她一眼，简洁道：“字。”
“那我要花。”江雪珑将铜钱置于拇指甲盖，向上轻轻一弹。铜钱在空中急速旋转，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然后落回她白皙的掌心，被另一只手稳稳捂住。她缓缓揭开——
“开元通宝”四个字，清晰朝上。
黄耀琛唇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看来，是我走得比你早。”
江雪珑“啧”了一声，收起铜钱：“什么走不走的，别说得那么难听。没有哪个死神会盯着一个人不放，我们中国人讲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何况，你比我先闯关至少有一个好处，”她看向他，目光清亮，“那就是，到时候我还能想办法救你。再说了，老包不也给了明路吗？让你改行，证明改行就能改命。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黄耀琛正要开口，目光却忽然定在江雪珑随手放在腿边的帆布包上。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透过布料，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白光。
江雪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刻伸手进去，将东西翻了出来。是那面古朴的铜镜，镜面正泛着涟漪般的白光。
她将镜子举到面前，问道：“瑶光？怎么了？”
镜中传来瑶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是朱状元！你之前把他放回黄栢鸣身边时，我在他身上留了一道灵识印记，本是为了方便随时联系，确保他无恙。可就在刚才，印记的联系突然被强行切断了！我担心他出了意外！”
江雪珑神色一凝：“他最后有联系时，方位在哪里？”
瑶光立刻回道：“西南方向！”
江雪珑左手迅速掐指推算，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冷意：“碰上老熟人了……是幽冥道！”
几乎是同时，黄耀琛已经干脆利落地一打方向盘，车辆在路口猛地调转了方向。他声音沉稳：“西南方向具体哪里？”
江雪珑挑眉看向他：“你也去？”
黄耀琛空出一只手，利落地拉开驾驶座旁的储物箱，里面赫然放着两把黑沉沉的手枪。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负责解决鬼，我负责解决人。”
江雪珑看着他坚定的侧影，没有再推拒，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她报出推算出的地点：“西南方向，一个岛。”
“南丫岛。”黄耀琛立马确认，脚下油门加深。
江雪珑一边将铜镜收回包内，一边摸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纸，夹在指尖：“这次我们有免费的帮手了，不用白不用。”
她低声念了句咒，随后像是对着某个无形的寻呼台留言般，清晰说道：
“玄真子，南丫岛打架，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