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星天赋!!!”
村长的惊呼如同惊雷,在死寂的祠堂内轰然炸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那面古老的青铜镜,此刻如同活了过来,镜心处九颗星辰般的光点正围绕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旋转,散发出统御诸天般的煌煌神威!
七彩霞光将整个祠堂映照得如同神国降临,磅礴的威压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苏玄猛地睁开双眼!
方才测试时,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星河,灵魂都在被那九颗星辰牵引、重塑。
此刻,他瞳孔深处似有熔金般的流光一闪而逝,浑身充满了从未有过的、仿佛能撕裂苍穹的力量感!
“黑叔!您听到了吗?九星!是传说中的九星天赋!”
少年狂喜的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他像一阵风般冲到黑叔面前,激动地抓住老人枯瘦如柴的手臂,用力摇晃着,“我们…我们再也不用忍了!黑叔!”
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然而,少年纯粹的狂喜并未感染老人。
黑叔那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他无瞳的眼窝剧烈地颤动着,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刚挤出两个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字:“小心…”
“嗖!嗖!嗖…”
话音未落,五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撕裂夜幕的毒箭,骤然破开祠堂厚重的木门!
腐朽的木屑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
为首的老者,鹰钩鼻,三角眼,目光阴鸷如毒蛇,正是徐家大长老徐坤!
他枯爪般的手掌裹挟着刺骨的阴风,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直取苏玄尚未平复的咽喉!
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结阵!”
另外四人落地无声,动作迅捷如鬼魅,瞬间占据四方之位,一股带着血腥气的凌厉杀气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铁壁,将黑叔死死围困在中央!
四人手中寒光闪烁,显然持有特制的禁灵锁链。
“徐坤!”
黑叔佝偻的身躯骤然挺直,那件破旧的黑袍无风自动,鼓荡如帆!
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凶戾气息从他腐朽的躯壳中轰然苏醒!
袖袍之下,隐隐有低沉压抑、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龙吟咆哮透出,震得整个祠堂嗡嗡作响!
“你敢动他一根汗毛,老夫今日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屠尽你徐家满门!”
“桀桀桀……”
徐坤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笑声。
他那枯爪般的手指,冰冷的指甲已经如同毒蛇的信子,紧紧贴在了苏玄颈侧剧烈跳动的动脉之上,只需一丝力气,便能洞穿少年的喉咙。
“养了你十五年,小杂种,该是时候连本带利地还债了!”
话音未落,徐坤指尖骤然亮起妖异的血色符文!
那符文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瞬间刺入苏玄的皮肤!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活生生撕扯剥离的剧痛,瞬间席卷了苏玄的全身!
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像被无形的巨手捏住,天灵盖要被掀开!
在他的灵台识海深处,那刚刚凝聚、璀璨夺目的九道金色道纹,竟被一股阴毒无比的血色力量强行攫住,如同抽筋拔髓般,一寸一寸地被向外剥离、抽吸!
“不!住手!!”
苏玄发出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他的双眼、双耳、鼻孔、嘴角同时渗出刺目的金色血液,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划出狰狞的痕迹!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肉痉挛扭曲,如同被扔上岸垂死挣扎的鱼。
“为…什么…”
少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绝望,他拼命挣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染血的手指死死抓住徐坤冰冷的手腕,指甲深陷皮肉,“徐家…我…我们…”
“为什么?”
徐坤狞笑着,像拎小鸡一样将濒临崩溃的苏玄提到眼前,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翻涌着癫狂、怨毒和一种近乎变态的兴奋。
“因为这本该是属于我孙儿破天的荣耀!九星之资!照耀万古!就因为你!因为你们!因为三百年前那场该死的浩劫,夺走了我孙儿破天的先天道基!!”
他越说越怒,最后化作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将苏玄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掼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板上!
“噗!”
苏玄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金色血液,意识瞬间陷入无边黑暗。
“你们欠徐家的血债,今日就用你这身偷来的道骨,连本带利偿还吧!”
徐坤眼中血光爆射,枯爪再次抓向地上昏迷的少年,目标直指其脊椎灵骨!
“徐坤!你这条忘恩负义的老狗!”
黑叔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怒吼,就在徐坤的爪子即将触及苏玄脊骨的刹那,黑叔猛地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嘶啦——!
布满褶皱、松弛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然而,那皮肤之上,并非寻常老人的苍老痕迹,而是覆盖着一幅令人头皮发麻、妖异到极点的景象!
只见无数道深可见骨、扭曲虬结的狰狞伤疤,密密麻麻地遍布他的胸膛、腹部、双臂!
这些疤痕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玄奥莫测的方式,诡异地组成了一幅深邃浩瀚、仿佛蕴含诸天星辰运转奥秘的星图!
此刻,这幅由血肉伤疤构成的星图,正随着黑叔的暴怒,骤然亮起妖异刺目的紫色光芒!
紫光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而邪恶的气息!
“当年若不是主人拼死相护,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早就被那些魔头抽魂炼魄,化为一炉污秽的血丹了!哪还有你今日在此作威作福!”
黑叔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轰隆!”
祠堂的梁柱突然剧烈震颤,一直沉默旁观的村长李凌风,雪白的长须无风自动。
一股沉凝如山岳般的气势从他看似佝偻的身躯中升腾而起,浑浊的老眼精光爆射:“徐坤!适可而止!莫要逼老夫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哈哈哈!”
徐坤狂笑不止,状若疯魔,他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掐动一个邪异无比的法诀,“李凌风!你这老不死的,还以为这是三百年前,你执掌刑堂、生杀予夺的时候吗?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荒村的天,早变了!”
随着他法诀完成,祠堂地面坚硬的青石板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一道道深红如血、散发着浓郁腥气的诡异符文如同毒蛇般破土而出,瞬间蔓延开来,交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地面的血色魔网!
阴冷、污秽、充满掠夺气息的力量弥漫开来。
“这身道骨,我孙儿收下了!”
徐坤狞笑一声,枯爪一挥,一股浓郁的血雾凭空涌现,瞬间卷起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苏玄,就要将他拖入那血色魔网的中心!
“竖子敢尔——!!!”
黑叔彻底暴走!那柄缠绕着毁灭性黑焰的长刀终于自他袖中悍然出鞘!
刀身漆黑如墨,燃烧的火焰却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
长刀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无视了围困他的四人战阵,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鬼哭神嚎之声,直劈徐坤头颅!
刀势之猛,仿佛要将整个祠堂连同里面的所有人一同劈碎!
“哼!垂死挣扎!”
徐坤早有防备,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却并不慌乱。
他另一只枯爪猛地探入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同样刻满玄奥符文的青铜小镜。
其样式,竟与祠堂那测试天赋的古镜有几分相似!
“嗡!”
青铜小镜迎风一晃,镜面瞬间对准了劈砍而来的黑焰长刀!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消融万物的惨白光柱骤然射出!
镜光所照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竟真的片片碎裂、塌陷!
黑焰长刀斩入那片扭曲碎裂的空间,速度骤减,刀身上的黑焰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被那诡异的镜光湮灭!
千钧一发之际!
“咄!”
一直隐忍的村长李凌风终于出手!
他大袖一拂,九枚锈迹斑斑、却流淌着奇异道韵的青铜钱币如同九颗流星般激射而出!
叮叮当当——!
九枚铜钱在空中急速旋转、碰撞,瞬间组合成一个光芒璀璨、生生不息的八卦阵图!
阵图中心阴阳鱼眼急速转动,释放出柔和却坚韧无比的金色光幕,精准地挡在了那恐怖的镜光与黑焰长刀之间!
“铛——!!!”
震耳欲聋、仿佛洪钟大吕般的金属撞击声轰然爆发!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
祠堂的墙壁、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
“噗!”
黑叔如遭重锤,口中鲜血狂喷,那柄黑焰长刀哀鸣一声,光芒黯淡。
连带着他枯槁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祠堂的供桌上,将香炉贡品砸得粉碎。
徐坤也被这股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腾,但他眼中狠色一闪,借着这股冲击力,猛地将卷着苏玄的血雾收缩,整个人化作一道刺目的血色长虹!
“李凌风!黑瞎子!今日之赐,徐家记下了!待我孙儿融合道骨,成就无上道基,再来取尔等狗命!哈哈哈……”
充满怨毒和狂喜的狂笑声中,血色长虹撞破祠堂屋顶,瞬间遁入高空,消失在西方的天际。
“老九!”
村长李凌风身形一闪,扶住摇摇欲坠、气息萎靡到极点的黑叔,掌心渡去一缕精纯温和的金色真元,试图稳住他体内狂暴乱窜的气血。
“别追!现在追去,正中他们下怀!徐坤敢动手,西山那边必有埋伏!”
黑叔独眼中浑浊的血泪混合着灰尘滚滚而下,他死死盯着徐坤消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和滔天恨意。
就在这时,地上苏玄喷溅出的、尚未干涸的金色血液,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紧接着,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那些金色的血珠竟然迅速凝聚、拉伸、变形……
最终化作一只只巴掌大小、翅膀上流淌着鎏金纹路的奇异蝴蝶!
嗡——!
数十只金血化成的蝴蝶同时振翅,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嗡鸣,它们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受到冥冥中的召唤,排成一列金色的流光,轻盈而坚定地穿过祠堂破碎的屋顶,朝着西山的方向翩然飞去!
“这……!”
黑叔浑浊的独眼骤然瞪大,布满血丝!
他死死盯着那些远去的金蝶,干瘪的嘴唇剧烈颤抖着,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模糊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在他死寂的心湖中轰然炸开!
一个几乎被遗忘、深埋于灵魂尘埃深处的启示,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轰鸣作响!
……
月华如练,清冷地洒在破败的西山茅屋上。
屋内,油灯的火苗在微风中挣扎,忽明忽暗,将两个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
黑叔盘膝坐在苏玄简陋的床榻前。
少年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眉宇间那刚刚凝聚的、属于九星天赋的神采早已消散殆尽,只剩下死寂。
徐坤的邪法不仅抽走了道纹,更重创了他的本源。
“主人……是老奴无能……护不住少主……”
黑叔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悲凉。
他颤抖着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指尖亮起一点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幽紫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活物,顺着他干瘪的胸膛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心口的位置。
下一刻,让目睹者足以头皮炸裂的景象发生了!
黑叔的手指,竟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油脂般,毫无阻碍地、缓慢而坚定地刺入了自己干瘪的胸膛!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皮肉被灼烧、融化的轻微“滋滋”声和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
当他将手缓缓抽出时,掌心赫然托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布满铜绿、样式极其古朴的青铜锁!
锁身布满了细密的、仿佛天然生成的玄奥纹路,正面阴刻着四个古老沧桑、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篆字,魂兮归来!
锁身冰冷刺骨,散发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沉寂了万古的悲怆气息。
黑叔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枚青铜锁缓缓按向苏玄心口的位置。
就在青铜锁接触到少年皮肤的刹那…
嗤!
锁身上那四个“魂兮归来”的篆字骤然亮起妖异的幽光!
青铜锁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旋转着,锁芯部位探出无数根比发丝还细的暗金色丝线!
这些丝线无视了血肉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刺入苏玄的心脉之中!
“呃……”昏迷中的苏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紧接着,少年体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声音,如同沉寂了万古的冰川骤然崩裂,如同被堵塞了亿万年的江河终于冲开堤坝!
磅礴、浩瀚、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力量,开始在他破碎的经脉、枯萎的丹田中疯狂奔涌、咆哮!
“主人……老奴终究……还是用了这逆天禁术……”
黑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本就枯槁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败,仿佛生命力正在被那青铜锁疯狂抽取。
“以九星耀世之资,换取混沌未开之体……这代价……万死难赎……”
他颤抖的手指,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愧疚,轻轻抚过苏玄的眉心。
在那里,一道极其细微、却散发着亘古苍茫、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银灰色竖纹,正悄然浮现。
与此同时,陷入深度昏迷的苏玄,意识却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超越现实的奇异梦境。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死寂的虚空之中。
面前,矗立着一扇顶天立地、望不到边际的青铜巨门!
巨门古老斑驳,散发着镇压诸天的恐怖威压。
门扉之上,镶嵌着九颗庞大无比、璀璨夺目的星辰!
然而,此刻,这九颗星辰正一颗接一颗地,以无可挽回的姿态,迅速黯淡、熄灭!
每熄灭一颗,那青铜巨门就剧烈震颤一次,门体上崩裂开无数道巨大的缝隙!
当最后一颗星辰彻底湮灭,化作冰冷的宇宙尘埃时…
“轰隆隆——!!!”
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震彻整个梦境虚空!
那扇仿佛亘古永存的青铜巨门,轰然向内洞开!
门内,并非光明,而是无穷无尽、翻滚涌动的、最深沉最纯粹的黑暗!
下一刻,无数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的黑色经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蚁群,从门内的黑暗中疯狂涌出!
它们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嘶嘶声,瞬间爬满了苏玄的四肢百骸,顺着他全身的毛孔,疯狂地钻入他的体内!
“啊!!!”
梦境中的苏玄发出无声的惨嚎。
那些黑色经文所过之处,带来的是无法形容的、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灵魂粒子都在被地狱冥火永恒灼烧的极致痛苦!
这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直抵灵魂本源!
然而,就在这足以让任何存在崩溃的极致痛苦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却又洞悉万物的清明,如同破开混沌的第一缕光,骤然降临!
无数破碎的画面、玄奥的感悟、古老的信息洪流,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清明交织中,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
那被徐坤强行抽走的、光芒万丈的九星天赋……
那九颗镶嵌在青铜巨门上的星辰……
它们根本不是什么无上荣耀,而是九道沉重无比、锁死了这扇门、禁锢了门后那浩瀚黑暗的枷锁!
“呃啊——!!!”
现实中,苏玄猛地从床榻上坐起!
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肌肉因梦境中的极致痛苦而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擦拭额头的冷汗。
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掌心皮肤下,正有无数细小的、如同星屑般的银色光点在缓缓流动、汇聚,散发出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
“黑叔!!”
苏玄猛地转头,激动地抓住床边老人的手臂,声音因极度的兴奋和明悟而颤抖,“我悟了!我明白了!那被夺走的九星天赋,根本不是什么大道之基!那是封印!是枷锁!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混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抓住的那条手臂,从指尖开始,正在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那灰烬并非飘散,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黑叔!你的手!!”苏玄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恐惧。
然而,老人布满沟壑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无比欣慰、甚至带着解脱意味的笑容。
那笑容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悲怆而温暖。
“好…好孩子…西山…有…”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试图指引。
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三声长、两声短,间隔分明、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
声音不重,却如同重锤敲在紧绷的心弦上。
苏玄浑身一凛,瞬间警觉,复仇的火焰和担忧黑叔的情绪被强行压下。
而床边的黑叔,在听到这敲门声的瞬间,那正在化为灰烬的手臂残端似乎顿了一下。
他仅存的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身体却以不可思议的敏捷,无声无息地滑到了门边,枯瘦如柴的右手食指,稳稳地按在了冰冷的门闩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谁?”
黑叔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低沉、沙哑到极点,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
是朱老八!
那声音简短得令人窒息,仿佛多吐出一个字都是浪费。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朱老八高大魁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将门外清冷的月光彻底隔绝。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浴血归来的战神石像。
左眼肿胀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周围是深紫色的淤青,嘴角裂开一道口子,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却依然刺眼。
粗布短褂被撕裂了好几处,裸露出的古铜色皮肤上,新增了数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
鲜血浸透了破烂的布料,在伤口边缘凝固成暗红发黑的硬痂。
他的右臂肌肉虬结,小臂上缠着被血浸透的布条,显然也受了重创。
然而,就是这样一副刚从地狱血战中爬出来的惨烈模样,他那布满厚茧、沾满血污的右手,却稳稳地拎着一个用粗糙油纸包裹的物件。
那油纸包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一股浓郁甜腻的桂花香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顽强地钻入屋内。
“八哥!你…你的伤!!”
苏玄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想要查看朱老八的伤势。
眼前这惨烈的景象,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因黑叔断臂而压抑的怒火,“是不是徐破天那杂种干的?!我去找他……”
“不必。”
朱老八头也不回,声音冷硬得像西山的冻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粗壮的手臂微微一震,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传来,轻易甩开了苏玄抓住他衣角的手。
同时,他将手中那包散发着甜香与血腥气的油纸包,固执地往前又递了递,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关心的事情。
“把这个吃了。”
黑叔摸索着接过那包还带着朱老八体温的油纸包。
枯瘦的手指在粗糙的油纸上轻轻摩挲着,指尖沾染上了一些暗红色的湿润。
他凑近深深嗅了一下,布满皱纹的脸上骤然变色,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龙血藤的味道…老八!你…你去了西山禁地?!你疯了吗?!那地方连通玄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
朱老八沉默,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块顽石,对黑叔的质问置若罔闻。
他目光在苏玄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极其复杂,有审视,有确认,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
他突然伸出那只没有受伤、却同样布满血污和伤口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按在苏玄的肩膀上!
“咔嚓!”
苏玄甚至听到了自己肩骨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整个肩膀捏碎!
朱老八完好的右眼死死盯着苏玄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声音低沉、嘶哑,却如同惊雷般在苏玄灵魂深处炸响,每一个字都烙印在他的骨髓里:
“活着!”
“变强!”
“报仇!”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不再有丝毫停留,拖着沉重却异常坚定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踏入冰冷的月光之中。
苏玄怔怔地站在门口,夜风吹拂着他凌乱的发丝,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包沉甸甸、散发着甜腻桂花香与浓烈血腥味的油纸包,心中翻江倒海。
“吃吧,”
黑叔摸索着,缓缓坐回那张破旧的凳子上,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和深沉的无奈,“他从来不说废话。他带回来的,就是命令。”
油纸被颤抖的手指一层层剥开。十二块琥珀色、晶莹剔透的桂花糖块整齐地排列其中。
奇异的是,每一块糖的中心,都浸染着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纹路!
那并非糖色,而是……真正凝练的、属于龙血藤的狂暴精华!
苏玄拿起其中一块,指尖能感受到糖块温热的余温和其中蕴含的灼热能量。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感受到朱老八在禁地血战中残留的意志。
屋外,冰冷的月光下,树影婆娑。
朱老八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并未真正离去。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石像,隐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深处,只有那只完好的右眼,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死死盯着茅屋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破门。
直到确认苏玄吃下了那块糖,屋内传来压抑的痛苦闷哼,他才真正地、缓缓地转过身。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左臂那道最深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暗红色的鲜血还在缓慢地、一滴滴地渗出,滴落在脚下冰冷的泥土里。
嗤…嗤…
每一滴血落下,都发出轻微的、仿佛腐蚀般的声响,蒸腾起一丝丝极淡的血色雾气。
那是龙血藤残留的霸道毒性与他自身精血对抗的结果。
他看都没看那狰狞的伤口一眼,仿佛那不属于自己。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惨烈的伤和沉默如山的意志,终于彻底消失在通往村外的黑暗小径上。
…………
当夜,更深露重。
苏玄悄然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踏着清冷的星光,朝着西山那如同巨兽蛰伏的轮廓坚定前行。
怀中,那柄黑叔给他的、据说曾是主人旧物的古朴匕首,此刻正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沉睡的猛兽被唤醒,刀柄传来阵阵温热。
他似有所感,蓦然回首。
只见破败的茅屋前,黑叔那枯瘦佝偻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清冷的月辉洒落在他身上,将他半边身影镀上一层银边,而另一半则完全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
他的身影,竟与天边那弯孤寂的新月,在苏玄的视线中,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形成一幅苍凉而永恒的剪影。
少年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用力扭过头,加快了脚步。
“我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