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仿佛，他不是来接受召见的，而是来巡视自己的领地的。
这个男人……他的心脏，到底是什么做的？
终于，秘书在一间挂着“部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开门，办公室的景象，映入眼帘。
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反而朴素得有些过分。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堆满了文件，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正抬起头，看向他们。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却像深潭一样，让人看不透深浅。
但陈诚，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赵振华！
“赵部长！”陈诚快步上前，主动伸出了双手。
“哈哈，陈诚同志，我们终于见面了！”赵振华站起身，用力地握住了陈诚的手，“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好啊！自古英雄出少年！”
简单的寒暄之后，三人分宾主落座。
“羊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赵振华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干得漂亮！一个‘以旧换新’，釜底抽薪，一战封神！不仅把史密斯打得吐血，还把‘诚安达’这块招牌，彻底立了起来！这一手，玩得比我们这些搞了一辈子宣传的人，都高明！”
他的赞扬，直接而坦率。
但陈诚却不敢有丝毫的骄傲。
他知道，正题，要来了。
果然，赵振华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今天请你来，就是为了‘红星集团’的事情。”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陈诚。
“这是‘红星’的基本资料，你先看看。”
陈诚接过文件，快速地翻阅起来。
阿豪也凑了过来。
越看，两人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庞大！
臃肿！
触目惊心！
红星集团，旗下拥有分布在北方三个省的，大大小小共计十二家罐头厂，员工总数，超过两万人！
它拥有国内最先进的从意大利进口的生产线，拥有自己的玻璃瓶厂，印刷厂，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研究院！
从体量上来说，十个诚安达，也比不上它的一根手指头！
但是！
翻到后面，那一条条红色的，代表着亏损的财务数据，简直像一把把刀子，扎得人眼睛疼！
连续三年，巨额亏损！
集团总负债，高达八个亿！
仓库里积压的，卖不出去的成品罐头，价值超过两个亿！
这哪里是什么沉睡的狮子？
这分明是一头，病入膏肓，浑身流脓，随时都可能断气的，巨兽！
“看到了吧？”赵振华的声音，有些沉重，“家大业大，也意味着，尾大不掉。”
“僵化的管理体制，落后的市场观念，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这些东西，像一张巨大的网，把‘红星’给死死地捆住了。”
“我们尝试过很多办法，派过好几任厂长，搞过内部改革，但都没用。水泼不进，针扎不进！换个厂长，下面的人就集体躺平，阳奉阴违。你想动一个人，后面牵扯着七大姑八大姨，根本动不了！”
“所以，我们才想到了，从外部，引入一条鲶鱼，一条真正的，凶狠的鲶鱼！”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赵部，李局来了。”
“让他进来。”
一个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赵部，这位，想必就是您说的那位，来自鲁南的，年轻有为的企业家，陈诚同志吧？”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诚。
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挑剔。
“老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诚安达食品厂的厂长，陈诚。这位，是咱们部里，主管生产的李副局长。”赵振华介绍道。
陈诚站起身，和李副局长握了握手。
对方的手，很软，也很有力。
“陈厂长，久仰大名啊。”李副局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羊城的仗，打得漂亮，真是给我们国货，长了脸。”
“李局长过奖了。”
“不过嘛……”李副局长话锋一转，慢悠悠地坐到了沙发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在市场里，用一些奇招，打打游击战，是一回事。可要管理一个像‘红星’这样，有着数万职工，承载着国家期望的大型国企，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里面，讲究的是平衡，是稳定，是按规矩办事。可不是光凭着一腔热血，用些街头智慧，就能玩得转的。”
来了！
陈诚心中冷笑。
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
赵振华是支持他的，但部里，显然有不同的声音。
这位李副局长，就是反对派的代表！
他今天来，就是要当面，敲打自己，甚至，是刁难自己！
阿豪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对方的攻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然而，陈诚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他没有去跟对方辩论什么管理理论。
他只是拿起桌上那份关于“红星”的资料，轻轻地，放在了李副局长的面前。
然后，他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李局长，您是主管生产的领导。”
“我想请问一下，咱们‘红星集团’仓库里，那两个亿的库存，您，吃过吗？”
李副局长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诚靠在沙发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我只知道，一个连自己生产出来的东西，都不敢吃，不想吃的企业，一个它的主管领导，都对它的产品，没有任何概念的企业，它谈什么管理？谈什么平衡？谈什么未来？”
“它唯一的未来，就是死！”
“你们坐在办公室里，研究了无数的方案，开了无数的会议，可你们，有谁真正去市场上，听一听老百姓的声音？看一看他们，是怎么骂你们的产品的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