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妹子,拿着,这是我们两口子送你的。”郭晓莹的笑容,真诚而温暖,“当年的那瓶热水,我们一直记着呢。这份情,该还。祝你的超市,生意兴隆!”
林晚秋看着眼前这对配合默契的夫妻,看着他们眼中的真诚和善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握住郭晓莹的手,由衷地感慨道:“郭姐,你们俩,真是把日子过成了所有人都羡慕的榜样。不仅事业做得这么大,还这么有情有义,太难得了。”
榜样……
这两个字,让陈诚和郭晓莹的心头,都微微一荡。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日益深厚的情愫。
送走了林晚秋,郭晓莹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厂区外马路对面。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静静地停在树荫下。
车窗半摇着,一个戴着墨镜的模糊人影,似乎正朝着厂区的方向,冷冷地观察着什么。
郭晓莹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莫名的不安,悄然袭来。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林晚秋那句“榜样”的赞誉。
可这“榜样”的背后,究竟是坦途,还是深渊?
那辆黑色的伏尔加,像一个不祥的幽灵,在郭晓莹的心头盘旋不去。
她没有立刻告诉陈诚自己的发现。她知道,男人正在风口浪尖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再次受到不必要的刺激。
然而,麻烦这种东西,从来不因为你看不见,它就不存在。
第二天上午,一封盖着鲜红印章的公文,由县政府的通讯员,直接送到了陈诚的办公室。
“陈厂长,县里环保部门的紧急通知。”
陈诚接过那份文件,心里“咯噔”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有了一种本能的警惕。
拆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文件,只看了个标题,他的眉头就死死地拧在了一起。
《关于在全县范围内开展工业企业生产废水排放专项整治行动的通知》。
文件内容很长,措辞严厉,核心意思却很简单:从即日起,全县所有工业企业,特别是食品加工企业,其生产废水的排放,必须达到省里最新颁布的二级排放标准。文件给出了一个月的整改期限,一个月后,由省市县三级组成的联合检查组,将进行突击检查。凡不达标者,一律关停整顿,并处以高额罚款。
这简直是一道催命符!
诚安实业虽然有自己的排污渠和简单的沉淀池,但那都是老一套了。面对省里突然拔高的“二级标准”,那点简陋的设施,跟没有没什么两样。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不到半天时间,就传遍了清河县大大小小的所有工厂。
一时间,人心惶惶。
尤其是县里那几家规模不小的食品厂、纺织厂,厂长们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当天下午,陈诚就接到了县里最大的罐头厂,宏发食品厂厂长钱德广的电话。
钱德广,人送外号“钱老狐”,在清河县的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是个出了名的老油条。
“陈老弟啊,出大事了,你收到文件了吧?晚上有没有空,咱们几个同行,在县招待所聚一聚,商量个对策啊!”钱德广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火烧眉毛的焦急。
陈诚知道,这是鸿门宴,但他必须去。
晚上,县招待所最大的包厢里,烟雾缭绕。
清河县有头有脸的几家工厂老板,全都到齐了。一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钱老狐清了清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各位,今天请大家来,为什么事,想必都清楚。省里这道文,就是要我们的命啊!”他一拍大腿,满脸的悲愤,“我打听过了,要建一个能达到二级标准的污水处理站,少说也得十几二十万!这还不算后续的运营维护费用!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们辛辛苦苦一年,能挣几个钱?这简直就是个无底洞,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一番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可不是嘛!这不是瞎搞吗!”
“钱都投进去,我们喝西北风啊?”
抱怨声此起彼伏。
钱老狐等大家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伸出两根手指,压了压空气。
“各位,稍安勿躁。天无绝人之路嘛。”他神秘一笑,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最年轻的陈诚身上,“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看大家,舍不舍得,够不够‘灵活’了。”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跟环保局的赵科长是老关系了。他的意思呢,标准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检查组下来,也是走个过场。只要我们几家,把‘态度’表示到位了,他保证,能给我们弄一份‘合格’的报告。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谁还天天盯着咱们的排污口?”
所谓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在座的都是人精,谁不明白?
这就是赤裸裸地提议,大家凑钱,集体行贿,买通关系,蒙混过关!
“钱厂长,这……靠谱吗?万一被查出来……”一个胆子小的厂长,有些犹豫。
“怕什么!”钱老狐眼睛一瞪,“法不责众!我们几家抱成团,谁敢动我们?再说了,这叫‘合理避险’!是生存的智慧!你真花二十万去建那破玩意儿?等建好了,黄花菜都凉了!说不定到时候,咱们厂子都倒闭了!”
“对对对!钱厂长说得有道理!”
“我同意!我出两万!”
“我也同意!”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从愁云惨淡,变得热络起来。仿佛一条光明大道,已经铺在了他们面前。
所有人都表了态,只剩下陈诚,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抽着烟,脸色阴沉得可怕。
“陈老弟?”钱老狐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年轻,有魄力,是我们清河县的骄傲。这件事,还得你来牵头,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听你的。”
这是捧杀,也是将军。
陈诚掐灭了烟头,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