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当车间里的第一盏照明灯被重新点亮,当第一台机床在李卫国小心翼翼地操作下发出了久违的平稳而有力的轰鸣声时,整个车间都沸腾了!无数人相拥而泣!
陈诚站在人群中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第一步,他走稳了。
……
上坪村,华远罐头厂项目部,孙立的办公室装修得豪华气派,跟陈诚那边的破败景象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吹着空调喝着上好的龙井,听着手下的汇报:“经理,那个陈诚最近在县城动静不小啊。他盘下的那个破厂现在跟个大工地一样,听说把以前红星厂的老工人都找回去了,天天在里面叮叮当当地敲,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由他去。”孙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不屑,“一个破厂,一帮下岗工人,一群泥腿子。他以为这是过家家吗?工业是那么好搞的?没有技术,没有市场,没有资金,他拿什么玩?”
“王总那边已经跟市里打好招呼了,县里所有的资源、银行的贷款都会优先向我们倾斜,那个陈诚连一分钱的贷款都拿不到!”
“他账上那点钱够他折腾几天的?等他把钱烧光了,那些被他骗去的人自然会哭着喊着回来求咱们收留!”
孙立的算盘打得很精,他就是要等陈诚山穷水尽自己走进死胡同。
他正看得得意,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王华远打来的:“小孙,项目进度怎么样?”
“王总,您放心!一切顺利!两个月内保证可以试生产!”孙立的语气充满了自信。
“嗯,那就好。”王华远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个陈诚最近有什么动静?”
“他?”孙立笑了,“他带着一群泥腿子在县城盘了个破产的机械厂,正叮叮当当地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废铜烂铁呢。我估计他是被我们逼急了,病急乱投医。”
“哦?机械厂?”王华远随口问道,“哪个机械厂?”
“好像是叫……叫什么红星机械厂。”孙立回忆了一下说道。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孙立甚至能听到王总那边呼吸声似乎都停滞了。
“王……王总?您怎么了?”孙立有些不安地问道。
“你再说一遍,叫什么……厂?”王华远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改变,变得有些发紧。
“国营红星机械厂啊。”孙立不明所以地回答道。
电话那头王华远没有再说话,孙立只听到“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捏碎了,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省城,华远集团总部,那间能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奢华的董事长办公室里,王华远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他的脸上那运筹帷幄的温和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云密布的惊骇!
他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右手,刚才他失手捏碎了自己最心爱的紫砂茶杯。
红星机械厂……红星机械厂!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他记忆的最深处!
别人不知道,他却一清二楚!那个厂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破产地方国企,它的前身是六十年代一个秘密的军工项目的配套分厂,而那个项目就是负责仿制德国的高压阀门!
这件事是最高机密!所有的资料都应该被封存销毁了才对!
这个陈诚……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一股寒气从王华远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第一次感觉到,事情可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以为自己是在跟一头有勇无谋的年轻狮王斗,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这个陈诚根本不是什么狮子,他是一条潜伏在黑暗的深渊里,早就看穿了他所有底牌的毒龙!
省城。
华远集团总部顶层。
王华远办公室的地板上,一片狼藉。
名贵的紫砂壶碎片,混杂着顶级的龙井茶叶,散落一地。
王华远胸口剧烈地起伏,那张常年挂着温和笑容的脸,此刻铁青一片,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惊骇而微微抽搐。
红星机械厂!
德国高压阀门!
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以为陈诚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乡下泥腿子,一头有点野性的年轻狮子。
所以他布了一个局,一个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局。
他用阳谋,用资本,用人心,一步步地把这头狮子逼进绝境,然后欣赏它无能狂怒的丑态,最后再优雅地伸出橄榄枝,将其收为自己的宠物。
整个过程,他都享受着那种猫捉老鼠的,掌控一切的快感。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抓的根本不是什么狮子!
那是一条龙!
一条从一开始就潜伏在深渊里,看穿了他所有底牌,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的,最深的秘密,都了如指掌的毒龙!
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布局,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陈诚……”
王华远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号码。
“给我查!我要知道这个陈诚所有的过去!他从哪里来,读过什么书,认识什么人!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翻出来!”
“还有!红星机械厂那边,给我盯死了!二十四小时!他买了什么,见了谁,车间里在干什么,我全都要知道!”
王华远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平日的沉稳,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暴戾。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一种猎人变成了猎物的,致命的恐惧。
这条毒龙,必须死!
在他还没有真正亮出獠牙之前,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按死!
……
清河县,红星机械厂。
厂区里,热火朝天的景象,与王华远的阴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二!嘿呦!”
“让一下!让一下!这边要过车!”
下河村的汉子们,光着膀子,黝黑的脊背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他们跟着李卫国那些老工人,把一台台沉重的机器零件,从仓库里搬运出来,进行清洗、除锈、上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