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辛辛苦苦在这山上刨食,一个月累死累活拿到手的工分能换几个钱?
人家那边只要被选上就是铁饭碗!每个月都能拿到实打实的崭新的大团结!还包吃包住!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下河村那颗刚刚被凝聚起来的心,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当天下午,就有十几户人家连招呼都不打,悄悄地收拾了行李,锁上门,拖家带口地朝着上坪村的方向跑去。
他们要去报名!
陈二牛带人想去拦,结果被人家指着鼻子一顿臭骂:
“陈二牛!你凭什么拦着我们?!”
“陈诚是能耐!可他能给咱们发工资吗?能让咱们顿顿吃肉吗?他画的那个饼,猴年马月才能吃上!”
“咱们也要活命!也要养家糊口!你挡着我们就是断我们的活路!”
陈二牛被骂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走了,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恐慌性的逃离开始了。
工地上干活的人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也都是人心惶惶、无心干活,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讨论着要不要也去上坪村试试运气。
釜底抽薪!
这才是王华远真正的釜底抽薪!
他根本就没打算在下河村这座山上跟陈诚分个胜负,他直接在旁边另起炉灶!
他用最简单、最粗暴也最无法抗拒的金钱攻势,直接把陈诚的根给刨了!
你陈诚不是能凝聚人心吗?好,我把你的“人”全都挖走!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就在陈诚焦头烂额、一筹莫展的时候,县里周副县长的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了周副县长那气急败坏又带着一丝惊恐的声音:
“陈诚!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华远把上坪村的项目报到市里去了!市里的大领导亲自批示要把这个项目当成咱们县今年的重点扶贫工程来抓!”
“现在全县的资源都在上坪村倾斜!我……我他妈快被架空了!”
“那个王八蛋昨天还当着所有县领导的面说你们下河村不识好歹、鼠目寸光!”
“陈诚!你那个笔记本到底还管不管用!你再不想想办法我们俩就真的要一起玩完了!”
周副县长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被逼到了绝路。
陈诚挂断电话没有说话,他缓缓地走上了那座刚刚动工却已经快要停摆的半成品拦水坝。
他站在高处看着山下那些蠢蠢欲动、准备逃离的村民,看着远处上坪村那片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工地,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的感觉将他紧紧包裹。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手段、那些心计,在绝对的资本力量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王华远给他上了一课,一堂用千万重金和血淋淋的现实给他上的最残酷的一课。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孙立。
他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胜利者的温和笑容,走到陈诚身边和他并肩而立,看着山下的景象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陈队长,你看,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陈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孙立。
孙立脸上的笑容在此刻的陈诚看来,充满了廉价的、令人作呕的胜利感。
“陈队长,不是我说你。”孙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和“同情”,“你太理想化了。乡亲们要的是什么?是真金白银,是能揣进口袋里的实在钱。你给他们画的那个大饼太远了,也太虚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得离陈诚更近,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自己人”的口吻说道:“其实王总一直很欣赏你。他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是条汉子。”
“你看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下河村这个项目基本上是黄了。乡亲们都跑光了,就剩下这老弱病残,你还守着这半拉子工程有什么意思呢?”
孙立顿了顿,抛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王总发话了。只要你陈队长肯点个头,上坪村的罐头厂副厂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手底下管着几百号人!每个月工资这个数!”
孙立伸出了两根手指:“二百块!”
“这还不算年底的分红!以后你就是咱们华远集团的人,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了!你老婆孩子都能跟着你进城过好日子!”
他看着陈诚,笑容变得无比真诚:“陈队长,识时务者为俊杰。王总这是真心给你机会。你那个破山头就别守着了,跟我走吧。”
这番话就像一把淬了毒的糖,是招安,更是羞辱,是胜利者对失败者最残忍的践踏。
他要陈诚不仅输掉里子,更要输掉面子,要他亲手否定自己过去所有的坚持,然后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去投靠那个把他打得体无完肤的敌人。
陈诚终于笑了,他转过头看着孙立:“说完了?”
孙立一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陈诚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冷意,“你可以滚了。”
孙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陈诚,你别不识抬举!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机会?”陈诚上前一步,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毫无保留地压向孙立!
孙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给的也配叫机会?”陈诚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孙立的心口,“滚回去告诉王华远。他挖我的人,断我的路,这个梁子咱们结下了。”
“他最好祈祷他那个罐头厂能顺顺利利地开起来。”
“不然……”陈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血本无归。”
说完,他不再看孙立一眼,转身大步下山,只留下孙立一个人站在山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疯子!这个男人已经输得一无所有了,竟然还敢说这种疯话!他拿什么让王总血本无归?!
……
陈诚回了家,推开门,郭晓莹正抱着孩子满脸忧色地等着他。
村里发生的事她都听说了:“陈诚……”
“没事。”陈诚走到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儿子陈念安温热的小脸,那股暴戾的杀气瞬间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