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佛的凌晨四点，普拉多训练馆的灯光刺破了城市的薄雾。金属篮网被篮球撞击的“哐当”声此起彼伏，像一柄重锤反复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这已经是掘金队连续第三周这样的魔鬼训练，而今天的氛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绷紧的钢丝。
苏伟站在训练馆二楼的观赛台，指间的战术板边缘被磨得发亮。玻璃倒影里，他眼下的青黑比三天前更深了些，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没来得及打理，让那张素来沉稳的脸多了几分凌厉。楼下球馆被无形的墙分成了两半，左边半场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右边半场却静得只能听见球鞋摩擦地板的“沙沙”声，像两个平行世界在同一片空间里碰撞。
“换防！快！克拉克森你慢了半拍！”罗伊的吼声在左边半场炸开，他穿着黑色训练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领口，却顾不上擦。字母哥刚完成一次从三分线到禁区的补防，巨大的身躯急停时带起一阵风，他弯腰扶着膝盖喘气，球衣后背早已湿透，贴在肌肉线条分明的背上，能看见汗珠汇成细流往下淌。米德尔顿在他身边咳出半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刚才横移补防哈里斯漏的人时，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现在每一次变向都带着刺痛，但他只是咬着牙，抬手示意“继续”。
无限换防的训练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罗伊把战术板摔在地上，指着大屏幕里勇士队第一场比赛的进攻片段：“看清楚库里的无球跑动！汤普森的掩护时机！你们以为第一场是身体对抗输了？是反应！是衔接！”他突然抓起一个篮球砸向霍乐迪，“刚才那次换防，你为什么犹豫？”
篮球擦着霍乐迪的肩膀砸在地上，弹起的高度正好到他腰间。这位以防守强硬着称的后卫没去捡球，只是盯着屏幕里自己第一场被库里连续两个变向晃开的画面，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怕换过去被库里的三分针对……”
“怕？”罗伊突然提高了音量，一脚把地上的战术板踢到墙角，“第一场你们就是因为怕！怕他们的三分雨，怕他们的传切，怕到连自己最擅长的防守都忘了！”他指着字母哥，“你是联盟最好的锋线防守者之一，却在第一场让格林在你面前连续三次策应成功！为什么？因为你总想着断球，忘了无限换防的核心是‘衔接’！”
字母哥猛地直起身，汗水顺着下颚线滴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他想起第一场最后时刻，自己因为忌惮库里的三分而放慢了补防脚步，让汤普森在底角投进那记杀死比赛的三分——当时甲骨文球馆的欢呼声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现在罗伊的话，让那根针又往深处扎了扎。
“再来！”他吼了一声，抓起地上的篮球扔给哈里斯，“这次我不会慢。”
左边半场的训练重新开始，撞击声、呐喊声、球鞋摩擦声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戈登在一次扑防克拉克森的模拟三分时，肩膀撞到了篮架立柱，他闷哼一声，却立刻爬起来摆好防守姿势；阿米奴的脚踝在连续横移中崴了一下，他咬着牙坚持到一组训练结束，才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冰敷，眼神却始终没离开球场；卡特虽然年纪最大，却像个新人一样拼命，每一次换防都扑到最前面，汗水模糊了视线，他就用袖子狠狠抹一把，继续张开双臂站定。
罗伊看着这群喘着粗气却眼神发亮的球员，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知道，第一场的惨败像一盆冰水，不仅浇灭了外界的质疑，更浇醒了这群骄傲的球员——他们终于明白，勇士不是可以靠天赋轻松碾压的对手，那些精准到毫厘的传切、看似随意却暗藏杀机的跑位，背后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磨合与训练。现在，他们眼里的怯懦被火焰取代，那是知耻而后勇的决心。
而训练馆的另一边，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苏伟走下楼梯，脚步声在安静的半场里格外清晰。约基奇坐在篮下的地板上，手里转着篮球，圆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只有专注。加索尔靠着墙壁拉伸，这位老将的膝盖上戴着护具，每一次弯曲都小心翼翼，却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姿势。戈贝尔站在罚球线，反复练习着接球后的转身勾手，篮球擦过指尖的触感被他一次次揣摩；米利西奇则在篮筐另一侧，用不同的力度和角度练习着挡拆后的顺下，每一次脚步都踏在地板的同一道木纹上。
“休息五分钟。”苏伟的声音不高，却让四个大个子同时停下了动作。他走到场地中央，将一个橙色的标志桶放在三分线外一步的位置，“知道为什么把你们四个留下吗？”
加索尔把球抱在怀里，摇了摇头。第一场比赛，他作为首发中锋，在勇士的小个阵容面前显得步履维艰，被格林和卢尼轮番消耗，最后一节甚至出现了两次致命失误。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直言“加索尔的慢节奏毁了掘金的进攻”，这句话像块石头压在他心里。
“勇士的无限换防是矛，”苏伟蹲下身，用手指在地板上画了个圈，“但他们的内线是盾的弱点。格林身高不足，卢尼对抗有限，他们怕的不是你们跟着跑，是你们在禁区的统治力。”他指向约基奇，“第一场你尝试了五次外线三分，全是空位，为什么只进了一个？”
约基奇的耳朵红了：“我……我想拉开空间，配合队友突破。”
“错了。”苏伟拿起一个篮球，扔给约基奇，“你要做的不是变成射手，是让他们不敢放你。”他突然指向加索尔，“保罗，你去防守他。”
加索尔站到约基奇面前，摆出防守姿势。苏伟吹了声口哨：“约基奇，用你最习惯的方式攻他。”
约基奇背身接球，习惯性地想转身跳投，却被加索尔扎实的下盘顶住。他皱了皱眉，想起第一场格林就是这样防他的。
“停！”苏伟喊了一声，“你的重心太高了。”他走到约基奇身后，用膝盖轻轻顶了顶他的大腿后侧，“降低重心，感受地板的反作用力。你不是要靠力量挤开他，是要用脚步晃开——就像你小时候在贝尔格莱德的街头打球那样，用节奏骗他。”
约基奇重新接球，这次他没有急于转身，而是左肩轻轻一晃，带动加索尔的重心偏移，随即右脚尖向里一碾，身体像陀螺一样转了半圈，正好绕到加索尔的右侧，手腕轻抖，篮球擦着篮板飞进篮筐。
“对，就是这样。”苏伟点点头，又看向戈贝尔，“鲁迪，你的问题是太依赖封盖了。勇士会故意引诱你起跳，然后传空切。”他示意米利西奇配合，“你来模拟库里突破，鲁迪，记住，除非百分之百能盖到，否则绝不离开你的防守位置。”
米利西奇持球突破，故意做出上篮的假动作，戈贝尔果然下意识地起跳——就在这时，苏伟突然喊停：“看到了吗？这就是第一场戈登为什么能在你面前轻松扣篮。你的防守范围是禁区，不是油漆区外三步，守住你的一亩三分地，比盲目封盖更重要。”
戈贝尔落地时，球鞋在地板上蹭出一道白痕。他想起第一场自己因为三次无谓的封盖犯规被换下场，那段时间勇士的内线得分像潮水一样涌来，脸颊瞬间发烫。
训练馆外的天色渐渐亮了，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左边半场的无限换防训练还在继续，罗伊的吼声和球员的喘息声已经带上了疲惫，却依旧充满力量；右边半场，苏伟正指导着四个大个子练习挡拆后的手递手传球，约基奇的传球角度越来越刁钻，加索尔的掩护位置越来越精准，戈贝尔的站位像钉在地板上的桩，米利西奇的顺下时机越来越快。
苏伟看了眼手表，早上七点。他拿起战术板，走到训练馆中央，对着两边的球员拍了拍手：“休息十分钟，然后全队合练。”
球员们瘫坐在地板上，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字母哥拧开运动饮料的瓶盖，猛灌了几口，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墙上的大屏幕——那里还停留在第一场比赛结束时的比分，127:121，勇士在前。他把饮料瓶捏得变形，瓶身发出“咯吱”的轻响。
苏伟的目光掠过每一个球员的脸，从字母哥紧攥的拳头，到约基奇泛红的耳根，从霍乐迪眼里的火焰，到加索尔沉稳的眼神。他知道，外界的质疑还像乌云一样悬在头顶，第一场的失利像一道伤疤刻在每个人心里，但现在，他在这群球员眼里看到了比胜利更重要的东西——那是放下骄傲后的专注，是承认差距后的决心，是淬火重生前的灼热。
“第二场，”苏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们不是来证明什么，是来打一场配得上自己的球。”
球馆里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低沉的回应，像闷雷滚过地面。阳光彻底穿透云层，洒满了整个训练馆，将球员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属于他们的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