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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下,两人并驾齐驱,闲聊着镇江近几日的叛军和北人,这一聊,胯下马匹就时不时被两人扯停。

本来几刻钟就能走完的路,硬被两人走了快半个时辰。

直到孔彦舟派人来催,两人才惊觉,快马加鞭。

通判不知为何,内心总是不安,他告诉赵子崧:“我本不愿去,奈何孔将军总是催。”

“为了稳定叛军,也情有可原。”赵子崧此刻选择相信孔彦舟。

然而通判却说:“平日里最讨厌这些南渡溃兵的便是你,怎么这些日子倒是给他跑腿。”

一句话点醒了赵子崧,他忽然愣住。

对啊,他是那个最希望这群溃兵滚回去的人,怎么被孔彦舟催着走?

连兵权也要交出去。

“为了镇江稳定,迫不得已,但镇江几千兵马......确实万万不能交出去。”

“大元帅府行事草率,只将溃兵聚集,不作后续安排,丢给几个郡守,还要咱们供养,分明是拿我们玩弄,那是大元帅府保护江淮么,是北人来保护江淮么,还得是我们南人自保,若不是他们一群兵痞不抵抗而南下,江南哪里会乱作如此模样。”

“依我看,大元帅府不能成大事,要是金贼真的饮马长江,这群北人还是要逃,金贼未到前才敢作威作福。”

通判嗔怒道。

“是啊......是。”赵子崧低声喃喃。

江南不知兵戈久矣,驻扎禁军亦没有北方那般精锐,武德充沛,否则哪里轮得到北人溃兵作威作福。

“这大元帅本就被废做庶人,北人不知廉耻的迎到江宁,怕只是用以控制江南的借口。”

通判继续说。

“江南富饶,谁不垂涎欲滴。只可恨这群北人溃兵,京师危急,却不思勤王!”

“想当时金酋围京师,咱们还派兵甲跋涉千里勤王呢!”

“混蛋,一群贼配军!”

通判是越说越激动,直到两人抵达军营门外,才被赵子崧制止,让他收住嘴。

看守的甲士放两人进去,将他们马匹牵走,随即关闭营门,告知二位,不到天亮不会开启。

“......喝一整夜?”通判不屑,“还是北人精气足,会玩。”

“不过想走,真不给走么?”

甲士如实回答,有孔将军命令就可以,关闭营门也是预防。

“预防,预防什么?”赵子崧不解。

“怕张遇叛军趁机作乱。”甲士神秘兮兮地说。

“噢——理解,理解。”

两人向内走,便听见一阵骚动,酒杯摔地,怪喊乱叫,各种碰撞之声,嘈杂无比。

“真是热闹过头。”通判有些嫌弃,“听着很乱,不然我们待在外边行了。一群兵痞咱们过去也说不上话。”

赵子崧停下脚步。方才发现无人来接引他们。

“感觉......有些奇怪。”

地面上脚印散乱,位于视野内的营帐里都没有瞧见一个士兵,甚至还有不少刀剑被丢弃在水沟里。

继续前进,吼叫声愈加明显,那种惊恐、惊悚的声音将两人吓住,这哪里是欢宴之声!

分明是处刑现场!

意识到不妙的两人立刻决定往回走,迈开腿快速奔跑。

可来到营门,被甲士拦下。

“没有孔将军命令,不准离开!”

“狗屁命令,我是镇江府通判,打开营门放我出去!”通判怒吼。

那甲士抽刀,目光阴冷:“知府,通判,没有命令,不得离开,请二位迅速前往大帐,孔将军宴请,不得有误,已经等二位许久!”

“......”

看着甲士凶恶的脸,还有随时能取他们性命的刀刃,赵子崧浑身颤抖,只感觉脑袋一阵晕眩。

入了这军营,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镇江府兵马各级军官,还有两个高层被其控制,孔彦舟想干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此刻的赵子崧双眼红润,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甲士威胁之下,通判虽万般不愿,依旧托着几乎晕厥的赵子崧重新返回孔彦舟大帐。

步履蹒跚,两人这一路再也没了任何闲谈,有的只是沉重的喘息。

当帐门由烛火中闪现,赵子崧再也无法站立,径直跪倒,趴在土地上抽泣。

通判亦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得无法言喻,捂住自己的嘴,许久不能动作。

营帐内,镇江府一百多号军官,半数已经倒在血泊内,尸首分离,地上流淌着黑色血液,宛如蛛网缠绕。

另外半数被南渡士兵控制,即将面对斩首的他们因为恐惧而吼叫求饶,有的哭泣失禁。

主导这一切的孔彦舟却手握长斧,冷眼相对,他在血泊里踱步,抬手示意继续奏乐,不要停,诡异的氛围加上悠扬的乐曲声,让这个兵痞的癫狂彻底爆发。

“啊......早点低声下气迎接北兵,不就没事啦?”

“现在知道求饶,当我好糊弄!”

“你们不是欲要将我们北兵尽数驱赶北去么!”

孔彦舟咧嘴大笑,猛地挥动长斧,劈在脚边一位军官后脑,脑浆飞溅,沾染甲胄愈加污渍。

军官瘫倒在地,孔彦舟继续往下,擦去眼角肉块,下一个军官已吓得失去意识,尿了一地。

“啧......扫兴。”

孔彦舟托着斧头,走至下下个跪着的军官身前,这家伙低着头,噙着泪,很是倔强,不吵不闹,对比其他人狼狈模样显得英雄。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他不听,也不动。

孔彦舟一脚踹在其脸上,抓住他的头发,将其脸掀上来,四目相对:“噢,年轻,真是年轻。”

随即扯着他脑袋用力砸向地面,一次两次三次,直至将他的脑袋砸碎。

末了用脚踩在破碎的头颅上使劲摩擦,咬牙切齿道:“还长得如此英俊,你不死谁死?”

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出去,沉浸于快感内的孔彦舟终于注意到帐外抽泣的知府通判二人,他将粘稠的长斧丢下,张开血红的双臂出去迎接。

“赵相公,迟到,迟到啊!”

“噢,还有姜通判,二位来迟,可是要罚酒呢!”

浑身血腥的孔彦舟毫不在意地上手,将赵子崧拉扯起身,抱住他,并将暗红蹭在他的官服上。

笑得瘆人。

“快,快!”

二人被孔彦舟粗鲁地拉扯进入行刑现场,已经木然,方才还侃侃而谈的通判如今连个字也吐不出来,宛如提线木偶一般跟着这个屠夫前进。

军官们成排地跪着,半数被处决,趴倒在地,从他们面前经过时,赵子崧不敢低头也不敢抬头,只能闭眼,眼泪又止不住,擦了又擦,抵达宴桌前,被甩在椅子上。

睁开眼睛,再次被吓得魂飞魄散。

桌子摆着的哪是美味佳肴,是五颗血淋淋的头颅,吐着舌头,诡异至极。

赵子崧认得,这五位是镇江府兵马五个最高的指挥官,其中一个还是他最信任的统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