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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二年深秋,大明宫含元殿内鎏金兽炉吐着袅袅青烟,却驱不散满室寒意。李旦斜倚在蟠龙榻上,龙袍领口微敞,露出脖颈间青灰的药痕——那是连日忧思与病痛留下的印记。他望着阶下跪着的李隆基,目光在儿子挺拔的身姿与腰间明黄玉带间游移,恍惚想起二十年前抱着襁褓中幼子逗弄的光景。

\"你姑姑找到了没?\"李旦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磨过砂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榻边青玉镇纸,那是太平公主去年寿礼所赠。殿外突然卷起一阵狂风,拍得朱红窗棂咯咯作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李隆基叩首时冠冕上的东珠晃动,映出他眼底转瞬即逝的暗芒:\"儿臣已命金吾卫搜遍洛阳城,姑姑自上月离宫后...至今未有踪迹。\"他垂眸掩去神色,余光瞥见父亲交叠的双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李旦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绣着金龙的帕子染上点点猩红。他挣扎着坐直身子,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朕累了...\"话音未落,侍奉在侧的老太监已捧着明黄诏书躬身上前。诏书展开时沙沙作响,墨迹未干的\"传位\"二字在烛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从今日起,朝堂大小事务...皆由你决断,对了这个东西是你祖母留下来的你拿着吧!。\"李旦将诏书重重拍在案上,指向桌上的盒子,李隆基抬头的瞬间,李旦恍惚看见太平公主的眉眼在儿子脸上一闪而过——同样锐利的凤眼,同样抿起时带着倔强的唇角。

\"父皇!\"李隆基膝行半步,宽大的衣袖扫过冰凉的青砖。

\"退下吧。\"李旦挥了挥手,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殿门吱呀关闭的声响里,他望着墙上太平公主进献的《簪花仕女图》,画中美人巧笑嫣然,却再也不会踩着环佩声响,捧着新酿的葡萄酒来请安了。\"三郎,真的是你吗...\"他对着虚空喃喃自语,泪水滴落在袖中藏着的半枚玉佩上,那是多年前兄妹三人共游曲江时摔碎的信物。

先天二年十一月朔日,大明宫丹凤门城楼悬起九旒龙旗,三十六名金甲武士执戟分列丹墀。随着司礼太监尖利的\"恭请陛下\"声划破长空,李隆基踏着六十四级白玉阶拾级而上,玄色衮服上的日月星辰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当他接过传国玉玺的刹那,鼓乐齐鸣,长安百万军民的山呼海啸震得朱雀大街的槐叶簌簌飘落。

退朝后的文德殿内,新君将《贞观政要》重重拍在龙案上。烛火映着他紧蹙的眉峰,案头堆着厚厚奏折:河东盐政积弊、剑南军饷虚耗、铨选官员鱼龙混杂。\"传姚崇、宋璟!\"他猛地起身,袍角扫落案上铜龟烛台,\"朕要这大唐吏治,重现贞观之风!\"

三个月后,洛阳紫微城显德殿。姚崇手持《开元新格》竹简,声音响彻云霄:\"诸州刺史不得兼任别职!\"殿外忽起狂风,将他的官袍鼓成风帆。李隆基抚掌大笑,转身指着墙上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姚卿可知朕为何将此图悬于此处?贞观之治,开元当继!\"

开元十年,泰山之巅云雾翻涌。李隆基身着十二章纹冕服,在玉牒上郑重写下:\"嗣天子隆基,敢昭告于昊天上帝:天启李氏,运兴土德...今寰宇大定,黎庶丰安...\"祭文声震四野,五色祥云忽然聚于日冕,漫山遍野的臣民齐刷刷伏地叩首。随行的史官奋笔疾书,将这\"封禅祥瑞\"载入史册。

长安钦天监内,袁天罡手指抚过泛黄的龟甲。烛火摇曳中,他凝视着上纸上与挚友李淳风写的的\"弘治贞观,政启开元\"八字谶语。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栖在观星台上的夜枭。\"盛世...真的来了。\"袁天罡眼中映着璀璨星斗,恍惚间又回到数十年前那个为武曌预言\"女主昌\"的夜晚。

此时的兴庆宫沉香亭畔,李隆基正与高力士对弈。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他忽而落子如飞:\"传朕旨意,集天下文士编修《唐六典》!\"棋子重重砸在云石棋盘上,惊得花萼相辉楼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远处,大明宫的飞檐翘角刺破暮色,恰似一只蓄势待发的凤凰,即将在开元盛世的长空翱翔。

开元十年深冬,百福殿内铜鹤香炉吐着苍白烟雾,将素白帷幔熏得发灰。李旦蜷缩在织金锦被中,枯槁的手指仍死死攥着半幅褪色的茜纱——那是太平公主及笄时,兄妹同游芙蓉园所剩的残片。窗棂外北风呼啸,卷着细雪扑在朱红廊柱上,恍若无数叩门声。

\"国师...请...\"气若游丝的呼唤惊得侍奉的宫娥一颤。袁天罡撩开厚重的鲛绡帐,映入眼帘的是形容枯槁的太上皇。曾经温润如玉的面容如今布满青灰,唯有那双眼睛仍透着不甘的幽光,死死盯着他腰间悬挂的青铜罗盘。

\"太平...是三郎...\"李旦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真的...不是他?\"殿外突然传来铜漏滴水声,滴答、滴答,像极了二十年前太极宫政变时,滴落在龙袍上的血珠。

袁天罡躬身行礼,玄色道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禀太上皇,老臣以星象起卦,公主之踪...与陛下无关。\"他话音未落,李旦忽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震得帐顶金铃乱颤。笑声未落,又化作压抑的呜咽,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畔的茜纱。

\"好...好啊...\"李旦颤抖着摸索枕边的白玉如意,却因气力不支摔落在地,\"当年...我第一次让帝位给母后...第二次禅让给皇兄...第三次...\"他的声音渐渐微弱,\"这江山...终究是三郎的了...\"

袁天罡望着榻上形容枯槁的故人,想起垂拱年间那个月夜,少年李旦捧着《道德经》请教星象的模样。如今物是人非,唯有窗外的古槐依旧,枝桠上积雪簌簌而落,似是天地同悲。

\"至于太平的去处...\"李旦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肉,\"你知道的...对不对?\"殿内死寂如坟,唯有铜漏声愈发清晰。袁天罡垂眸避开那灼热的目光,良久才道:\"天道循环,自有定数。\"

李旦松开手,瘫倒在枕上,望着帐顶蟠龙纹喃喃:\"罢了...罢了...朕这一生...周旋于权力漩涡...也该歇歇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缭绕的檀香中。

次日卯时三刻,百福殿的晨钟悲鸣九声。当值太监揭开帷幔,只见李旦面容安详,手中仍紧攥着茜纱残片,仿佛握着年少时最珍贵的回忆。消息传至兴庆宫时,李隆基正在批阅奏折,狼毫笔突然坠地,墨汁在《开元新礼》上晕染出一片乌云。

\"父皇!\"凄厉的哭喊撕破宫墙。三日后,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长安城出发,载着这位三让帝位的帝王前往桥陵。陵区内,三十六对石兽昂首而立,仿佛在诉说着李旦跌宕起伏的一生。当\"睿宗\"庙号刻上石碑的刹那,长安百姓望着漫天大雪,纷纷感叹:那位在权力夹缝中求存的皇帝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