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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城头的血迹被连日的雨水冲刷成了淡褐色,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王贵拄着拐杖,在城墙上来回巡视。他的左腿被辽军的狼牙棒砸断了骨头,军医说这辈子都得瘸着走了。

\"栓子!把那捆箭搬过来!\"王贵朝城墙下喊道。少年应了一声,吃力地抱起一捆新制的箭矢。自从大战结束,幸存的守军都在忙着修补城墙、打造兵器。谁也不知道辽人会不会卷土重来。

城东的校场上,韩世忠正在操练新兵。这些从附近州县征调来的农家子弟,连握刀的姿势都不对。老将军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却还是亲自示范每一个动作。

\"手腕要稳!眼睛看准了!\"他一刀劈断木桩,碎屑飞溅到新兵脸上,\"辽狗的脖子不会比这个更硬!\"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汗水顺着皱纹往下淌。岳飞站在一旁看着,注意到老将军的每一个转身都比以前慢了半拍。那支射穿他肩膀的毒箭,终究还是伤到了筋骨。

行宫偏殿里,赵桓正在听户部尚书的奏报。

\"阵亡将士的抚恤银已经发下去七成,剩下的...\"尚书的声音越来越小,\"国库实在拿不出更多了。\"

皇帝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案:\"内帑还有多少?\"

\"陛下!那是...\"

\"全拿出来。\"赵桓打断他,\"再拟一道旨意,免除阵亡将士家乡三年的赋税。\"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冲破侍卫的阻拦,扑倒在殿前:\"青天大老爷!我儿的抚恤银被县衙克扣了大半啊!\"

赵桓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傍晚时分,栓子蹲在城墙下磨刀。王贵坐在他旁边,用一块破布擦拭弩机。

\"叔,听说朝廷要裁军了?\"

老兵的手顿了一下:\"谁说的?\"

\"厨营的老张。他说仗打完了,养不起这么多兵了。\"

王贵哼了一声:\"辽人还在黄河对岸虎视眈眈呢。\"他摸了摸断腿,\"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伤兵,怕是留不下了。\"

夜色渐深时,韩世忠独自登上北门残破的箭楼。那里已经重建了一半,新砌的砖墙和旧墙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从怀里掏出半片烧焦的衣角,轻轻放在墙缝里,然后用一块新砖仔细地盖好。

\"将军。\"岳飞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新兵操练得如何?\"

\"差得远。\"韩世忠头也不回,\"要是辽人现在打过来,守不住三天。\"

岳飞沉默片刻:\"陛下命我三日后启程回京。\"

\"知道。\"老将军终于转过身,\"带上栓子那孩子吧,是个好苗子。\"

月光下,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下城墙。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渐渐融入了潼关的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栓子被号角声惊醒。他揉着眼睛跑出营帐,只见校场上整整齐齐站着数百名伤兵。王贵也在其中,胸前戴着一朵褪色的红花。

\"这是...\"

\"遣散回乡。\"一个老兵低声道,\"每人二两银子,一匹老马。\"

栓子看见韩世忠站在点将台上,正在一个个为伤兵们斟酒。轮到王贵时,老将军的手抖了一下,酒洒在了对方的衣襟上。

\"对不住。\"韩世忠的声音有些哽咽。

王贵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黑洞:\"将军说哪里话。等腿好了,俺还回来给您当兵!\"

日头渐高时,伤兵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军营。王贵骑在一匹瘦马上,朝栓子挥了挥手:\"小子,好好跟着岳将军!\"

栓子追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那块带牙印的护心镜:\"叔!这个还你!\"

老兵笑着摇摇头:\"留着吧,当个念想。\"说完一夹马腹,慢慢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

午后的潼关格外安静。少了伤兵们的喧哗,整个军营都显得空落落的。栓子坐在箭垛下,摩挲着护心镜上的牙印。镜背\"开封王记\"的戳印已经模糊不清,就像这场大战的记忆,终有一天也会慢慢淡去。

夕阳西沉时,赵桓独自登上城墙。他望着远处奔流的黄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块带血的手帕被悄悄塞回袖中。

风里传来新兵操练的喊杀声,稚嫩却充满朝气。皇帝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转身走向城楼。在那里,堆积如山的奏章还在等着他批阅。

夜幕降临,潼关城头的火炬次第亮起。就像无数个大战前的夜晚一样,只是守夜的士兵换了一批新面孔。他们警惕地望着黄河对岸,那里隐约可见辽军的营火,像一群窥视的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