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浆顺着我的衣领滑落,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刺痛的轨迹。我趴在沉淀池边缘,右手仍残留着被撕裂的灼烧感,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池水在身后翻腾,银蓝色的光芒透过浑浊的水面晕染开来,像打翻的墨汁在水中缓缓扩散。
陈禹拖着断腿爬到我身边,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地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是什么东西?\"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星骸的残魂?\"
我没有回答。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视线模糊地聚焦在池水中那片逐渐扩大的光芒上,那里正发生着我无法理解的变故。
水面突然剧烈震荡,一圈圈涟漪以不自然的规律向外扩散。银蓝色的光越来越亮,渐渐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调。池底的污泥被搅动,浮上水面的气泡破裂时发出黏腻的声响。
\"不对劲。\"陈禹突然抓住我的肩膀,\"那不是净化,是——\"
他的话音未落,池水突然炸开!
一道混合着银蓝与暗红的能量柱冲天而起,将沉淀池上方的金属顶棚直接洞穿。碎裂的钢筋和混凝土块如雨点般砸落,我本能地蜷缩身体,一块锋利的金属碎片擦着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口。
能量柱中,两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激烈纠缠。一个是半透明的银蓝色虚影,轮廓依稀能辨认出星骸的特征;另一个则是完全由暗红晶簇构成的怪物,表面不断浮现出扭曲的人脸。它们像两股纠缠的飓风,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刺目的闪光。
\"它在吸收星骸最后的能量!\"陈禹失声喊道,手指深深掐进我的肩膀,\"深红之冠的残留意识正在——\"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打断了他的话。能量柱内部突然收缩,紧接着呈环状爆发。冲击波将我们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远处的管道上。我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嘴里尝到了铁锈味的鲜血。
当我挣扎着抬起头时,池水上方的能量风暴已经消散。一个畸形的身影缓缓降落在沉淀池中央——它勉强保持着人形,但右半边身体是破碎的乌金骨骼,左半边则完全由暗红晶簇构成。胸口处,一颗残缺的星焰核心被晶簇包裹,像被蛛网困住的萤火虫,微弱地闪烁着。
\"不......\"我听见自己发出嘶哑的低语。那个银蓝色的虚影消失了,彻底被吞噬了。
怪物缓缓转过头,它没有眼睛,但面部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跳动的暗红能量。当它\"看\"向我的方向时,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全身,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同时掐住了我的喉咙。
陈禹突然扑到我面前,用身体挡在我和怪物之间。他颤抖的手举起那支已经空了的注射器,像举着一把可笑的武器。\"跑......\"他牙关打颤,却固执地站在原地,\"我拖住它......\"
怪物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诡异得令人作呕。它缓缓抬起右臂——那条还保留着星骸特征的金属手臂,掌心向上。一团暗红色的能量开始汇聚,逐渐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
我的视线突然被右手吸引。掌心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止血,但皮肤下隐约有暗红色的细线在游走,像是有生命般向着心脏方向蔓延。更可怕的是,当池中怪物举起手臂时,我右手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在回应某种无形的召唤。
陈禹注意到了我的异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它在控制你......\"他声音发抖,\"通过那块碎片留下的污染......\"
怪物掌心的能量漩涡越来越快,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我本能地知道,当它完成蓄力时,我们都会在瞬间被蒸发。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挣扎起身,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刺目的金光突然从天而降!
这光芒纯净而温暖,与星骸的冰冷和深红的污秽截然不同。它如利剑般劈开沉淀池上方的阴霾,精准地击中怪物高举的手臂。暗红能量漩涡被金光击中,像阳光下的雪球般迅速消融。
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踉跄后退,晶簇构成的身体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我抬头望向光芒的来源,只见污水处理厂破损的顶棚缺口处,一个纤细的身影凌空而立。她全身笼罩在淡金色的光晕中,长发如流水般舞动,手中握着一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长剑。
\"晨曦守望者......\"陈禹喃喃道,眼中混合着敬畏与恐惧。
女武神般的存在没有看我们一眼,她的目光锁定在池中怪物身上。当她开口时,声音如同千万个声音的合鸣:\"深红余孽,你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怪物咆哮着,暗红能量从全身喷涌而出,在头顶形成一片血色的云团。云团中伸出无数触须,如暴雨般袭向空中的身影。
晨曦守望者只是轻轻挥剑。金光如涟漪般扩散,所过之处,血色触须纷纷化为灰烬。她的动作优雅而精准,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怪物开始后退,晶簇身体不断剥落,露出下面残破的乌金骨骼。它胸口那颗被污染的星焰核心跳动得越来越快,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小心!\"我不由自主地喊出声,\"它要自爆!\"
晨曦守望者似乎早有所料。她双手握剑,剑尖向下,做了一个下刺的动作。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怪物周围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球体牢笼。
几乎在同一瞬间,怪物胸口的星焰核心达到了临界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被金光牢笼隔绝了大半,但冲击波仍让整个污水处理厂剧烈摇晃。我死死抓住一根裸露的钢筋,看着牢笼内刺目的光芒逐渐暗淡。
当视线恢复时,池水已经蒸发大半,露出龟裂的池底。怪物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和几块仍在冒烟的乌金骨骼碎片。
晨曦守望者缓缓降落在坑边,光剑已经消失。她弯腰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在手中端详片刻,然后突然转头看向我。
那一刻,我仿佛被某种远古巨兽凝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的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轮微缩的太阳,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威能。
\"有趣。\"她开口,声音不再恢宏,而是带着若有所思的冷峻,\"星骸的印记,深红的污染,还有......\"她的目光落在我右手上,\"古玉的守护。一个小小的容器,竟能承载如此多的矛盾。\"
她缓步向我走来,每走一步,脚下的泥浆就自动分开,形成一条干净的小路。陈禹已经瘫软在地,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动弹不得。
当她在距我一步之遥停下时,我才真正看清她的样貌——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面容精致得不似凡人,皮肤下隐约有金色的纹路流动。她穿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材质制成的战甲,轻薄如纱却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你的名字。\"这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苏......苏清雪。\"我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苏清雪。\"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的滋味,\"你知道你右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吗?\"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但皮肤下的暗红细线仍在缓慢蔓延,像某种寄生物。\"深红之冠的......污染?\"
\"不止。\"她伸手,指尖轻轻点在我的右手腕上。一股暖流涌入,皮肤下的暗红细线立刻如遇天敌般退缩。\"还有星骸的碎片,以及......\"她的目光变得深邃,\"那个男孩最后的执念。\"
\"林风?\"我的心猛地一跳,\"他还......存在?\"
晨曦守望者没有直接回答。她收回手,转身望向池底的深坑:\"熵骸本不该有情感。但当它强行逆转攻击,将毁灭指向自己时,某种奇迹发生了。\"她顿了顿,\"在绝对理性的毁灭程序中,诞生了一个错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变量——自我牺牲的意志。\"
我喉咙发紧,眼前浮现出星骸最后那个回望的眼神。
\"现在,这个变量与深红的污染一起,留在了你的血液里。\"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这是个定时炸弹,苏清雪。深红的污染会慢慢吞噬你,而那个男孩的执念会加速这个过程——为了保护你,它会不惜一切代价汲取你的生命力。\"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晨曦守望者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蹙:\"当局的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突然抓住我的右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听着,你有两个选择。\"她的声音如刀锋般冰冷,\"第一,我现在就净化你,连同你体内的污染和那个执念一起烧毁。你会活下来,但会失去所有与这次事件相关的记忆。\"
\"第二呢?\"我忍着疼痛问道。
\"你带着它们离开。\"她的金色眼眸直视我的双眼,\"但你必须找到三样东西:晨曦之泉的水,暗影之渊的土,以及......\"她的目光扫过我右手掌心,\"一块完整的古玉。只有这三样东西,才能将你体内的矛盾力量分离。\"
警笛声已经到了厂区门口。晨曦守望者松开我的手,后退一步:\"选择吧,现在。\"
我没有犹豫:\"第二个。\"
她似乎早就料到我的答案,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很好。记住,污染会越来越强,你必须赶在下一个满月前完成。\"她转向陈禹,轻轻一挥手,后者立刻昏睡过去,\"他会忘记我的存在,只记得是一场意外爆炸。\"
\"等等!\"我急忙问道,\"我要去哪里找那些东西?\"
\"跟着血液里的指引。\"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那个男孩的执念会带你找到第一站。但小心,深红的污染也会利用它......\"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晨雾般消散。几乎同时,厂区大门被撞开,刺眼的探照灯光扫了进来。
我低头看向右手,掌心痂痕下,隐约有微弱的银蓝色光芒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