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大人看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父亲,应承道:“长孙总督的威名为兄也听说过的,以他的品级来说,儿子入国子监肯定是够资格了。不过,国子监那帮学生,都是眼高于顶的,要是没真才实学,他们可要笑话的。到时候,他们仗势欺人,就怕两位表弟受委屈。”
王尚书道:“无妨,后日刚好开班,虽是荫监生,也让他们正常参加入学考试,看能进三级六堂的哪一级。而且,这两位表弟,可是家传的武艺,在西北还上过战场的,几十个人也不是对手。家里的条件又好,各处都不会捉襟见肘,没什么弱点让那帮监生瞧不起。”
回头又对两个表弟道:“表弟,你们还不到二十,也不必太着急,如果只够初级班的水平,那就推迟几年参加春闱。”长孙清兄弟面面相觑,只得先应声是。
老张大人端起茶来喝了一杯,觉得有几分饱腹,才认真看了两个年轻人,相貌堂堂,第一印象不错。又问了读书情况,问一些有角度的问题,最后面露笑容,对王尚书道:“不错不错,以这个水平来看,进中级班的诚心堂没问题。后日一早,来国子监参加考试,走走过程,省得有人说嘴挑毛病。”
小张大人听了父亲这话,放心了。他能调来都城,进国子监当五品的司业,是王尚书求了吴王殿下办的。帮了他们家的大忙,一直还寻思还人情呢,现在能给他办个事,安排安排亲戚,心里也是乐意的。
之后,王尚书领着两个表弟来自己家吃午食,大灾之年,懂事的都不在别人家吃喝。他自来跟外祖家的人近乎,两个小表弟上门,还送了重礼,怎么也要招待一番。
先引两位拜见了曲氏,看一眼小表侄,给小家伙留下一颗西域彩宝镶嵌的大项链当见面礼。曲氏一向势利,知道是长孙大舅的两个小儿子,很给面子,让人安排上好家宴款待贵客。
席间,王尚书看两个小伙子惴惴不安,他安抚:“没事,避嫌是要避的,也不必太矫枉过正。咱们的关系又不是秘密,姑表亲,辈辈亲,早晚有人知道。要想以此为借口寻事,就是咱们素未谋面,他们也会有许多说辞。要是你们真有心,进了国子监后,好好进学,平常的成绩考好,给师长们留下好印象。或许就不会说你们华而不实,靠裙带关系入学,将来春闱的成绩好,也认为是理所当然了。人只有真才实学,才能堵悠悠众口。”
几杯酒下肚,两个小表弟与大表兄熟识起来。曲氏也陪了两杯,说几句客气话,有人来报,小公子又开始闹了,曲氏笑笑告退,哄她的宝贝儿子去了。
吃喝到差不多时,三人高兴之余,还到院中过了几招。王尚书赞扬:“真是英雄出少年,你们年纪轻轻就有这身功夫。再好好进学,假以时日定是文武双全的栋梁。”再往下说,生疏感就少了,两个少年也说起表姐去陇右的事迹。
说起长孙池与宣王幼女联姻的事,王尚书心情复杂,最后想着,也算是个好事。宣王是皇长子,虽因为出身不可能当上储君,可是他在皇帝心里的还是有一定重量的。他要是支持吴王,形势大大有利。
后来又听得跟吐谷浑残余部落打起来了,王尚书心都悬起来了,明珠这个死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不过,长孙清没敢提银矿的事,私自开矿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稳当。
第二日,两兄弟一早就去了国子监,答了分级的试卷。张祭酒事先吩咐了,直接拿中级的试卷来,为了避嫌,让国子监最一板一眼,铁面无私的刘教授来监考。
六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共同评卷,得了中上等的评价。就按之前说好的,让两个人进了中级班的忠义堂。两位公子父兄得力,家资巨富,母亲又给两人准备得齐全,虽是荫监生,却是通过考核才进来的,综合条件无可挑剔,与大多数同学相处还好。
王善一看着她哥阴沉滴水的脸,心里也有点发虚,有些事就不敢跟他哥说实话了。王善先上下打量了妹妹,没受伤,小脸也没有瘦,放下心来,训了她几句,也就罢了。王善一笑嘻嘻的:“哥,都城大旱这么长时间,你囤的粮食卖了个好价钱吧?”
王善先笑笑:“小点声,连王氏本家都不知道呢,就是你嫂子也不知道详细。哥暗地里通过袁掌柜卖出去三分之一,着实卖了个好价格,是收粮价格的六倍。这一次赚大发了,就是不敢跟外人说道,要是叫人知道了,御史都得弹劾哥了。”
王善一又道:“哥,王氏迁居的事进行到什么程度了?顺利不?”
王善先又笑:“顺利,这不是赶上大灾,都城里粮价涨了十来倍了,他们不迁居,在都城里还不得饿掉大牙。过年后,福寿山大部分建成,王家人就迫不及待地买房,先买选择余地才大,越往后,就只有剩下的了。买了房空着也不好,陆续入住了,多数在工地上找点活儿干,现在去干活儿都不要钱帛,要粮食和果菜为酬呢。所以哥拿出三分之一的囤粮,供应福寿山那边的建设呢。都说人多力量大,连半山腰凭空而起的福寿书院也初具规模了,估计到年底就能竣工了。”
王善一脸上露出笑脸,嘱咐道:“哥,那些在工地上干活的人,要是有意留在福寿山就好了。王氏需要佃户,哥一鼓作气,在福寿村两边再规划出类似小北山的村子,就围着福寿山建,也不着急,慢慢地建设,将来好收留来投靠的佃户。”
王善先皱眉:“妹呀,你这想法也太大了吧,得投多少钱呢?怎么感觉像是个无底洞似的。就算是要发展,也得慢慢来,不能一口就吃个胖子。”
王善一道:“哥,福寿山那么大,将来的活计太多,不找人来干,光靠王家那些人干不过来。咱们让王氏迁移,是为以后的发展,而不是让王氏族人变成苦力。”
王善先想了想,才勉强答应,反正自己发大财了嘛,陆续发展自家的势力也挺好的。照 这样下去,自己早晚成为王氏族长。到自己的孙子辈,他们汝南王氏也能成为官僚世家。越想越美,也不觉得投资太多心痛了。
人生不过百年,要是没有家族的凝结之力,不过一盘散沙。不信上街随意找一个平民百姓,他很可能不知道太祖叫什么,更不知道太祖的父亲叫什么。甚至有些人家,连祖坟也不存在了,不知自己从何来,往哪儿去,浑浑噩噩地活着。
王善一想起什么,忽然交待:“哥,响响身边的小白先生,就让他留在原来的职位上吧。千万不要冒然给他升职,妹怕他到了高位之后忘恩负义。”
王善先皱眉:“这是怎么话说的?小白先生一表人材,又有学问,百技巧兼,哪里又惹到你了?不是他欺负良玉了吧?”
王善一点头叹气:“原来妹妹也是这么看他,觉得还不错,才把良玉嫁给他。没想到他不珍惜,因为良玉生下女孩,他嫌弃起来,喝醉了酒跟安安乱说。醉酒之人,嘴里的话多是实话,平常不敢说,借着酒劲就脱口而出。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人,对自己的孩子还有偏见,当了上官,会是个公平正直的好官吗?”
王善先叹气:“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有偏见,当了上位者,只怕更会变本加厉了。既然如此,先让他在那里呆着,回头哥让实韧和中直防着他一点。无论是嫁男人或是交朋友,最怕遇到有才无德的,要是坏起事了,防不胜防啊。”
王善一又问:“听说嫂子又生了个小儿子,哪天带来给妹妹瞧瞧呗。”
王善先一提曲氏就脑袋疼:“哥也有事告知,去年,梁王那个狗头军师常久山看见你了,他脑子好使,推测出来当年的真相。直接上门来讹诈,要一大批粮食,让按时价卖给他。哥本想让王一和他们出手除掉他,又怕邓家或皇帝发现什么。后来,小雪找了张思星,就是之前国师的大弟子灵风,他现在发展得不错,黑道上有点势力,把常久山收拾了。”
王善一点头,她早知道了,张思星告诉他了。王善先又道:“不过,常久山上门跟哥谈话时让你嫂子听见了,大致上知道了当年的事。她那个人一向目光短浅,脾气暴躁,因为这事跟哥闹了几回。你的小侄子叫王震,小名闹闹,活泼好动,是你嫂子的命根子,现在还有点小,以后有机会了再见吧。”
王善一心里酸溜溜的,曲氏这个人没法说,是个半生不熟的玩意。她进门时,自己还当姑娘,在家里不怎么得宠,曲氏就表现出典型的捧高踩低嘴脸,她也不想跟势利之人来往。人家瞧不上你,又何故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呢?
后来,哥哥到南粤当官,举家都去了。她嫁给梁王后,哥哥嫂子回来一趟参加婚礼,曲氏还是没什么长进。自己在梁王府没混好,嫂子也没说过一句心疼的话,没做过一件中用的事。现在,让王善一绞尽脑汁想,也想不出曲氏对她的好处来。
曲氏现在给哥生了小儿子,还不想让她见,好像自己多稀罕她孩子似的,不过是看在与大哥有血缘的份上。
王善一把脸微沉,悻悻道:“不麻烦了,以后再不会见她,省得跟她生闲气。侄子也不必看了,所有孩子都是一个样,两只眼睛一张嘴,难不成还长个哪吒的样子,有三头六臂吗?善惜生了个姑娘,妹妹在青州忙着看响响领人种树,也没顾上去看,让安安捎去了一些东西。都是亲戚,也不能厚此薄彼,妹妹也会准备一份差不多的东西,哥让人给嫂子捎回去吧。”
王善先见王善一冷了脸,才惊觉自己说得话不妥当,可是一边是媳妇,一边是妹妹,二十多年了,姑嫂一直不对付,他怎么说也不对劲。不过,妹妹是血缘关系,断不了,得罪了也不要紧。媳妇是婚姻关系,得罪了很难和好,她跟自己二十多年,又生了四个孩子,也不能不要了,所以自己还是不能太过劲,只得委屈一下妹妹。
王善先陪着笑解说几句,近期有外地的灾民来都城讨生活,几次到青衣君祠来扰乱。有一次深夜进攻,说要到祠堂来避寒,把众女眷吓得够呛,还是吴王殿下派了北衙禁军来剿匪,才把那伙人吓唬走了。曲氏觉得青衣君祠虽然水源好,可是在城外不大安全,儿子又小,不经吓,干脆回了府上。需要水的时候,就雇人用水车来拉,宁肯费点事。
王善一听了暗自庆幸,要是曲氏一直呆在青衣君祠,她就要躲出去了。跟不喜欢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里别扭。
后来王尚书又说起了女儿王雪,王雪在青衣君祠住了一段时间,阎立本老来骚扰她,真是不胜其扰,最后躲到表姨母袁惜时那里去了。
王善一皱眉:“阎立本是哪家的公子?他条件怎么样啊?”
王善先道:“阎立本家是太原阎氏三房的嫡长子,家主是他大伯阎似道,现任从三品的太仆寺正卿,管天下车马。那阎立本在本家总排行为五公子,在都城四十里外的鸡鸣山下办有一个马场,还与十四皇子合伙在都城外办有一个马球场。阎太仆家也是十四皇子的外祖家,之前十四皇子也打过小雪的主意,托晋阳长公主登门说过亲。哥觉得不妥,大儿子跟广平郡主定了亲,从亲戚关系上管十四皇子叫一声叔父。小雪要是嫁给十四皇子,这关系别扭。再说了,小雪也对高平王也没有好感,那人是不听话的混混作派。哥猜着,阎五郎频频骚扰,其中或许也有高平王的意思。”
王善一道:“阎家家世还不错,阎五郎能力也有,要是年龄相当,可以考察考察。”
王善先叹气道:“不行,小雪托她表姨袁掌柜打听过了,阎五郎年近三十,是个不折不扣的鳏夫。原配妻子是京兆冷氏的贵女,几年前难产死了,有一嫡女,挺骄狂的。另有四个侍妾,还有两个庶子。这乱七八糟的后院,小雪肯定不适合。”
王善一气笑了:“这样啊,阎五郎真是马不知脸长,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啊。哥可不能听之任之,直接找他家长,把咱家的意见说到他们脸上去。阎五是男子,可以不要脸面,我们小雪是大姑娘,还要面子呢。要是他不知收敛,就找吴王殿下说说,让他出面警告一下。再不灵,就别怪本君这当姑姑的下狠手了。”
王尚书乐呵呵地走了,刚出青衣君祠的大门。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天空隐约有闪电划过,这是要下雨了?可太好了,希望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赶紧打马飞奔,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都城。
刚进城,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哔哩啪啦地下来了,把王尚书淋个正着,雨点密集,打到脸上生疼。他一点也不生气,还美呢,青衣君就是神仙,妹妹就是福星,她一回来,都城就下雨了。大半年了,一直干旱,偶尔下也是毛毛细雨,没下过这么透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