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这事,早不是徐琳达点头或摇头能说了算的。
周皇后私下派队伍下聘,绕开了礼部流程,本就沾着“僭越”的边;
司礼监跟着忙前忙后筹备纳妃事宜,从选吉日到备仪仗,同样没经过乾德皇帝首肯——
要知道,朱有建打从一开始,就明里暗里表过态,不同意把徐琳达纳入后宫。
朱有建心里自有一套盘算:
徐琳达根本不是做妃嫔的料,性子跳脱得没个准头,满脑子都是烧瓶、试剂的“事业”,半点没有后宫女子的温婉恭顺。
他怕的不是徐琳达自己惹事,是怕其他后妃见了有样学样,都想着跳出后宫规矩,到时候后宫岂不乱成一锅粥?
所以他原本的想法很简单:
等徐琳达生下孩子,就把孩子抱给周皇后抚养,让孩子跟着皇后学规矩,徐琳达爱回实验室研究化学就继续研究,彼此各过各的,互不干涉,也算两全其美。
可张皇后和宗人府宗正却把他的盘算彻底推翻,两人态度坚决,一致认为这做法不合大明祖制——
“龙种不可任流!”
张皇后在御书房里据理力争,宗人府朱常浩更是捧着祖制典籍,逐条念给朱有建听。
最后两人直接给出两个没得商量的选择:
要么徐琳达乖乖入宫做庶妃,按后宫规矩亲自抚养子嗣;
要么等她生下孩子后,赐白绫了结性命,永绝后患。
朱有建气得牙根发痒,手指攥着御案边缘都泛了白,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朝堂上的官员若是反对,他哪怕硬气点做回“昏君”,像当初解散御史台、国子监那样处置,也没人能拦着;
可张皇后是皇嫂,在他面前如同太后,说话自带长辈的威严;
宗人府更别提,手里攥着祖制的“尚方宝剑”——
连当年强势的嘉靖皇帝,都没敢和宗人府彻底翻脸,他自然也不能硬来,只能把火气憋在心里。
最终,朱有建还是只能选第一个方案。不管他多不情愿,眼下要保全徐琳达的性命,还要护住徐家不被流放矿奴的罪名牵连,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再没别的折中法子。
徐琳达听说最后的结果时,在东厢房里哭得浑身发抖,眼泪把衣襟都打湿了,哭到嗓子沙哑,才终于松了口,哽咽着说自己错了。
“为了不牵累爹娘、大伯和三叔一家……我愿意入宫做妃嫔。”
徐母坐在一旁,伸手替女儿擦着眼泪,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又疼又酸,暗自叹气:
可怜的女儿啊,还是太无知了。
她闹了这么大的乱子,违背皇命还想动龙种,进宫最多只能从贵人做起;
若是运气好生下龙子,或许能升为贵嫔;
可要是生了龙女,撑死了也就是个昭仪,想一步到位做妃子?
那真是想多了。
周玉凤虽有僭越安排纳妃的举动,却被张皇后稳稳保了下来。
张皇后对外只字不提“逾矩”,只解释说:
“皇后也是怕龙种流落在外,才没走正常程序。”
毕竟徐琳达眼看就要显怀,月份拖得越久越难遮掩,事急从权,只能特事特办,哪还顾得上按部就班走选秀流程。
若真要按正常程序来,徐琳达连第一步都迈不过去。
按大明选秀规矩,秀女需是十三到十六岁的非官宦家女儿,可她已经二十八岁,还是前兵部尚书徐光启的嫡孙女,年纪超了近一倍,身份也属“官宦之后”,两条硬杠全不符合。
即便有人想徇私把她塞进选秀名单,按祖制规定,她终身也不得超过才人位分,连靠近“庶妃”的门槛都难。
更何况,秀女选完并非直接入宫,还要经过太后与皇后的三个月观察期,考察言行心性后才会正式定夺位分。
而秀女从海选、初选、复选到精选,每一轮都要耗上半月到一月,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走完所有环节,一套流程下来,至少得半年时间。
如今徐琳达已经怀孕三个多月,等熬到最终选人环节,就算没提前生产,肚子也大得要临盆了——
真要是挺着孕肚被“选”入宫,皇家颜面扫地不说,那些按规矩参选的秀女也定然不服,怕是要闹出更大的乱子。
要么就彻底不走选秀程序,按宫里“爬床承宠”的规矩处置。
可这样一来,徐家半点好处都捞不到——
既得不到正常程序该有的赏赐,哪怕徐琳达将来诞下龙子,徐家也没法像其他妃嫔娘家那样,至少能挣个县伯爵位,全家跟着沾光。
徐雅各布难道不想要县伯爵位吗?
按寻常人的心思,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他一想到先前申饬令上“全族沦为矿奴”的字眼,那点念想立刻被掐得干干净净——
眼下哪还敢求爵位,只求趁着女儿肚子还没太突出,赶紧把婚事办了,保住全家性命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徐琳达入宫后过得幸不幸福,能不能适应后宫规矩,他也顾不上了,毕竟这祸是她自己闯出来的,总得自己承担后果。
既然周皇后和司礼监已经先斩后奏,僭越下了聘礼,事已至此便只能专事专办。
最后定下的法子很简单:
算徐琳达母凭子贵,所有选秀流程一概简化,不用海选、不用观察,只备一架低调的车辇,选个吉日将她从徐家直接接入宫,等将来顺利生下孩子,再补行册封庶妃的仪式,也算给皇室和徐家都留了几分体面。
徐家自然是全盘认可,能绕开选秀规矩、保住全族性命,还能让女儿以“母凭子贵”的名义入宫,这已经是眼下能求到的最好结果。
只是苦了徐琳达,明明满心满眼都是化学研究,却要被塞进深宫,可这事本就是她自己执拗闯出来的,家里人没谁同情她;
连她二姐也没逃过责罚,被徐雅各布罚去祠堂悔过九日,算是为先前随口透露“睡服”、惹出祸端的口无遮拦买单。
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徐琳达既然已经做成这样,只得承担后果,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