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桂王朱由榔就显得懦弱多了。
他能被推到梧州藩王的台前,压根不是因为威望,纯粹是被桂王、衡王、吉王、襄王这四位藩王联手顶上去探路的。
理由再简单不过——
他年纪最轻,性子又软,别人说什么他多半会应,最好忽悠。
就说衡王朱由棷棷,早在崇祯十年入京给刘太妃祝寿,就赖在京城不愿走,怕的就是回封地担风险。
直到崇祯十六年,崇祯下了硬旨催他离京,他才不情不愿地一路南下,直奔梧州投奔朱由榔,见面时还找了个直白的理由:
“湖广太乱,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梧州靠江,真要是出了变故,咱们还能顺江而下出海,总比困在原地强。”
话里话外,满是只想自保的算计。
朱常澄、朱常清、朱由栋的心思和朱由棷如出一辙,都打着“抱团自保”的主意,一股脑扎进了桂王府。
原本还算宽敞的王府庭院,顿时挤满了各府的随从和侍卫,连廊下都堆着从封地运来的箱笼。
面对这些辈分比自己高或年纪长、说话自带威严的叔兄辈王爷,朱由榔半点脾气都没有——
吉王说要在正厅议事,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襄王嫌膳食不合口味,他立刻让厨房重做;
淮王要调王府卫队守大门,他也只能点头应下。
就这么被硬架着扛了“领头人”的名头,可他心里压根没什么复兴大明的志向,只想像父辈那样守着藩地,每日看看书、赏赏花,混吃等死安稳度日。
偏赶上这乱世,他自己守着祖制,连王府大门都不敢随意踏出,可其他王爷却能毫无顾忌地离开封地,还把他当成挡箭牌推到前面。
夜里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朱由榔对着烛火叹气,满肚子委屈,却连个能说理的人都找不到——
跟叔叔们辩,他没那底气;
跟下属说,又怕失了王爷的体面。
朱有建这边,压根没工夫理会南方的乱局。
西苑御书房里,午睡刚醒,王承恩就匆匆来报,说徐琳达那边出了岔子。
事情要从乾德二年十二月说起,徐琳达瞒着所有人,悄悄去了医科院,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支支吾吾问医官要“流子汤药”。
原来她发现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心里发慌,私下里找二姐旁敲侧击打听,二姐一句“这模样,怕是怀孕了”,对她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徐琳达这些日子一门心思扑在化学研究上,忙得连歇脚的工夫都没有,早就打定主意不嫁人、不相夫教子,如今突然要多一个孩子牵绊,她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才急着找汤药想解决掉。
可医科哪有这种敢违逆皇令的药剂?
乾德皇帝早三令五申,如今大明百废待兴,最缺的就是人口,谁要是敢私配堕胎汤药、阻碍生育,按律要连坐全家贬为矿奴,医官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满门性命冒险。
徐琳达磨了半天,只得了几句“姑娘保重身体”的劝诫,悻悻而归。
可这事没藏住多久,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从医科的研究员嘴里,一路传到了西苑御书房的王承恩耳中。
朱有建听完汇报,心沉了半截——
徐琳达怀孕了?
还想把孩子流掉?
一时竟没琢磨过劲儿来。
在他的认知里,这年代女子大多以生育为要,偏徐琳达满脑子都是化学烧瓶,连怀了孩子都想抛开,这想法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等朱有建理清楚头绪,周皇后那边已经先动了手。
她当天就传了懿旨,让内府备好聘礼——
赤金的凤钗、绣着百子图的锦缎、整箱的珍珠玛瑙,装了足足二十辆马车。
下聘的队伍敲锣打鼓从宫门出发,浩浩荡荡往香泉镇徐家去,红绸子裹着的聘礼箱在阳光下晃眼,一路引得百姓围观,动静大得惊动了半个镇子,明摆着是要把“徐琳达怀龙裔”的事,彻底钉在明面上。
这事得倒回十一月二十日,那天周皇后在坤宁宫打理花草,王承恩凑在旁边回话,无意间提了句“徐姑娘近日常去医科院”。
周皇后手里的浇花壶猛地一顿,水珠洒在花瓣上,她忽然反应过来——
自己能安稳坐稳中宫,后宫能有这般和谐,甚至连宫里的气氛都比从前活络,全是拜徐琳达所赐!
先前皇帝总说要“专注朝政”,对纳妃之事绝口不提,如今徐琳达不仅得了圣心,竟还怀了龙种,这对后宫、对整个乾德朝都是天大的喜事,她心里瞬间被惊喜填得满满当当。
按宫里的规矩,皇后私下安排纳妃事宜,本是逾矩之举,毕竟选秀、册封需经礼部、宗人府共同操办。
可徐琳达的情况特殊——
她早常伴皇帝左右,虽无妃嫔名分,却已是事实上的后宫之人,如今又怀了龙裔,只差走个纳妃的礼数,把名字正式录入宗人府名册。
更何况,管理后宫嫔妃本就是皇后的权限,这般顺水推舟的安排,合情合理,宫里没人敢说半个“不”字,连鸿胪寺官员听说后,都只忙着准备册封文书,生怕慢了半拍。
司礼监那边也跟着动了起来,王承恩从坤宁宫出来,就没敢歇脚——
一会儿要去内府叮嘱备聘礼,一会儿要协调钦天监选良辰吉日,一会儿又要安排人去香泉镇通报徐家,忙得脚不沾地,可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这是乾德朝以来第一次纳妃,宫里上上下下都打心眼里感激徐琳达:
要不是她,圣皇还不知道要“修身养性”到什么时候,后宫始终冷冷清清缺了份生气;
如今有了龙种,整个皇宫都透着股盼头。
朱有建与徐琳达对这门突如其来的婚事,态度简直是两个极端的“不情不愿”,瞧着让人哭笑不得。
徐琳达把话撂得明明白白,说什么都不肯嫁人——
寻常百姓家的婚事她不稀罕,皇家的妃位更是避之不及。
她怕的从不是后宫里的争风吃醋,而是一旦踏进宫墙,那些装着强酸强碱的烧瓶、记录着配方的手稿,就再也碰不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化学研究,只会变成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