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王承恩先起身开口,语气诚恳地解释前因后果:
“诸位兄弟有所不知,此前圣主因徐琳达之事,我们心里还松了口气——
至少圣主人伦健康无碍。
可后来徐琳达始乱终弃,圣主一时难以适应,却又不愿跟女子计较,憋在心里久了,渐渐就显露出心理不适,甚至在朝会上都动了怒。
咱家和王公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才想着寻个法子让圣主宽心。
后来征得圣主同意出外散心,我们怕人多吵到圣主,也怕他排斥过多护卫显得生分,才刻意把人手控制在他不易察觉的程度,绝非有意轻慢安全,这点还请诸位明鉴。”
说着,王承恩拉过一旁的王德化,两人一同对着赤衣卫众人躬身道歉,姿态放得极低:
“这事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犯了疏忽的错。
往后绝不再犯,定以五千卫队全副武装护卫圣主,日常巡逻、出行警戒都按最高规格来,还请赤衣卫的兄弟们放心。”
这番话坦诚又实在,理由也站得住脚,赤衣卫众人对视一眼,确实感受到了二王的诚意,按说这事到此就能揭过。
可林有德还是往前站了一步,眉头微蹙,道出了赤衣卫藏在心底的另一份忧虑:
“道歉我们受了,护卫人数的事也认了,可皇城、内城、外城的整体防卫体系,我们还是不放心,今天得好好说道说道,把漏洞堵上。”
王德化立马接话,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
“这事我们早考虑到了!
箭楼上那些老旧的红衣大炮要全部更换,换成射程更远的加农炮;
郭城那边的棱堡也拟好了位置,韩赞周已经在督造预制构件,用不了半个月就能铺设完成。
等棱堡建好,防御网连起来,别说建奴早就没了踪影,就算他们还敢来,就算来个百八十万人马,也别想踏进郭城三千步以内!”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皇城的防御更是没问题,城墙上新添的城防炮,威力足以将来敌轰成渣。
另外,我们还准备在通州、大兴、三河、密云、房山、昌平这六处设超级火炮阵地,每个了望塔都装两台无线电报机,一台常用一台备用,一旦有情况,讯息半刻钟就能传到中枢,绝不会出半点疏漏!”
张真至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忽然开口:
“方才说的都是防范外敌大军攻城的法子,可若是来了少数刺客,或是江湖上那些能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悄悄避开耳目潜入大内,该怎么应对?”
这话一出,王德化顿时愣住了——
他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大军压境的场面,还真没考虑过“少数刺客”这层隐患。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反驳:
“五千卫队里,内卫、禁卫、近侍都有一身好武艺,还配了连珠手铳,巡逻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得是多厉害的武林高手,才能冲破十层防卫杀进交泰殿?”
可话刚说完,他又皱起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圣主的安全容不得半点侥幸,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风险,也得堵上。
于是这场议事立刻扩大规模,鲁总监、韩总领都被专人请了过来。
两人听完张真至的担忧,也连连点头:
“张公公考虑得周全
!大军攻城易防,暗处刺客难防,防卫确实得做到滴水不漏,不能漏了刺客这条线。”
几人围着紫禁城的图纸反复商议,笔尖在纸上画了又改,最终敲定了一套密不透风的应对方案:
从交泰殿殿门开始,每十步就安置一组折叠式簧片波浪排盾,一共设九层,排盾高度直达殿顶,把殿内通道拦得严严实实,连只老鼠都钻不进去;
除此之外,交泰殿下方还要深挖三层防御地宫堡垒,最外层设连珠大铳防御带,中间层备上三段连弩(专门应对不能动火的特殊情况),最内层划出仁慈弹投放区和陷阱区,地面铺着触发式尖刺板;
更要从地宫挖一条能过战车的地下通道,直接连接外围棱堡,通道两侧还得设战车库,万一有突发情况,护卫战车能立刻从棱堡调进来支援。
这事要是让朱有建知道了,保准得哭笑不得——
他本就觉得西苑住着自在,说不定当场就决定在西苑建后宫,哪里用得着把紫禁城护得跟铁桶似的?
可这群太监统领心里,早已默认西苑只是临时行宫,圣皇迟早要回紫禁城常住——
毕竟那是大明的皇城正殿,哪有皇帝长期住行宫的道理?
所以所有防御手段都围着紫禁城转,在他们看来,这本就是再合理不过的事,半点不算夸张。
南方的平静,像蒙在植物上的一层薄霜,东风一吹就颤巍巍地露出生机——
青石板缝里冒出的新绿能顶开碎石,乌篷船桨尖搅碎的波光里藏着游鱼,就连茶馆里说书先生拍醒木的力道,都比往日重了三分,绝非朝堂邸报里那几句“地方安靖”能轻轻盖过。
南直隶的举子们早憋了两团火,前两次围堵府衙时,有人把寒窗十年抄的经卷拍在石阶上,墨汁顺着雨洼流成黑蛇;
有人攥着磨秃的毛笔杆,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木头,虽被差役的水火棍驱散,那股子气却没散,像灶膛里没灭的火星,埋在灰烬下仍透着热,只等一阵风来就能燎原。
乾德元年正月的夫子庙贡院,寒风吹得檐角铁马叮当作响,那声音碎在冻僵的空气里,却压不住三千举子的声浪。
他们裹着浆洗得发白的棉袍,领口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路上的尘土,有的棉袍腋下还打了补丁,露出里面泛黄的旧棉絮。
这群人从南方各府赶来,踩着冻硬的土路、渡着结薄冰的河,此刻黑压压围在贡院朱红大门外,像潮水漫到了门楼下。
有人手里举着皱巴巴的禀帖,纸角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字里行间还沾着不知是汗还是雪化成的水渍;
有人踮着脚往前挤,声嘶力竭地喊,嗓子早喊得发哑,每说一句都要咳两声,却仍执着地要南国子监签发北上路引——
京师的春闱已近,那是他们十年寒窗唯一的盼头,绝不能困在江南,让功名像河里的冰一样化在原地。
可门内始终只有沉默,朱红大门上的铜环蒙着薄霜,连风都推不动半分,唯有巡夜的兵丁隔着门缝,投来几分同情又无奈的目光,甲胄上的寒霜随着呼吸凝成白雾,又很快消散在喧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