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半天的缓歇,在各宫嫲嫲端来的红糖水、银耳羹滋养下,再加上嫲嫲们有意无意的“昨夜里圣皇待各位娘娘可真体贴”这类话旁敲侧击,启祥宫的六位妃嫔才算慢慢忆起昨夜的旖旎事——
刚理清几分片段,红霞就从耳根一路漫到了脖颈,连指尖都透着热,刘惠妃更是捂着脸颊低呼:
“真是……真是荒唐极了!
咱们怎么就做出那般不知羞的样子!”
想起昨夜自己那止不住的轻唤声,还有那些不自觉的依偎动作,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接着又忍不住相互调笑验证,可话没说两句,脸就红得能滴出血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沈安妃先按捺不住,凑到方宁妃身边,用胳膊轻轻戳了戳她的腰:
“姐姐昨夜的声音可真大,害得我身子都跟着发软,差点没稳住。”
方宁妃被说得耳根发烫,羞得伸手去拧她的胳膊,嘴里嗔怪着“就你记性好,专记这些丢人的事”,眼底却藏着几分掩不住的笑意——
能得圣皇恩宠,哪怕荒唐些,也是值得的。
另一边,王昭仪和李昭仪头挨着头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一个说“我当时都懵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一个接“你比我镇定多了,我那会儿连眼睛都不敢睁”,越说越觉得难为情,头都快埋到胸口,连鬓边的珠钗都晃得发颤。
王和嫔见刘惠妃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发呆,手里捏着帕子反复绞着,便轻轻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
入手温软,却带着点汗湿的微凉。
“妹妹发什么呆呢?
昨夜就属你最大胆,”
王和嫔的声音压得极低,眼里带着好奇,
“皇上来的时候,我们都吓得不敢抬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呀?
居然还敢主动……”
王和嫔记得清楚,自己是第二个被皇上叫到跟前侍候的,那会儿皇上已经把刘惠妃揽在怀里;
她身上的寝衣早被剥得干干净净,像只雪白温顺的小羊靠在皇上胸膛,可刘惠妃却半点不怯,还主动伸手环住了皇上的脖子,凑在皇上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皇上低笑出声——
那股子大胆劲儿,是她们几人都没有的。
六位妃嫔里,刘惠妃的身量本就最娇小,眉眼弯弯的,说话时总带着股江南女子般的柔气,谁也想不到她竟是军户出身——
她的爷爷原是广西卫所的军户,后来因朝廷迁百户的调令去了蓟州,在当地娶了河南籍的女子,才算在三河县安了家。
夫妻俩生儿育女,到了儿子这辈,又添了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儿,那最小的孙女儿,便是如今的刘惠妃。
刘惠妃最早只是信王府里的一名选侍,地位普通,平日里只负责端茶递水、伺候笔墨。
直到信王继位成了崇祯帝,她因生下皇子朱慈灿,才被破格抬为“惠妃”,父亲也借着这份恩宠,蒙荫成了正四品的三河县伯,一家人的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可好日子没安稳过几年,崇祯七年,后金第二次入关劫掠,三河县首当其冲,军民们在城头抵抗了十一天,终究没能守住县城——
她的父亲、兄长、祖父全都战死在城头,县城遭了兵祸劫掠,母亲和嫂子为保清白,在贼兵破门前投了井,连三岁的侄子和刚满周岁的侄女,也没能逃过劫难。
消息传入宫中时,刘惠妃正在给刚满周岁的朱慈灿喂奶,听完内侍的禀报,当场就哭得晕厥过去,醒来后又断断续续悲痛了整整一年,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可祸不单行,转年开春,她的儿子朱慈灿得了场急病,太医们束手无策,最终没能留住;
巨大的悲伤让她动了胎气,腹中刚满六个月的女儿也早产下来,却是个没了气息的死婴。
到了崇祯九年,她在这世上只剩一位哭瞎了双眼的老祖母,孤零零地在民间飘零——
也正是这位唯一的亲人,成了她不得不活下去的支撑。
可那时她心里早已存了死志:
等好好供养祖母百年之后,就立刻去地下寻父母家人团聚。
后来遭人诬陷说她“诅咒内闱”,被打入冷宫时,她连辩解的心思都没有——
对她来说,这人世本就是随时可以离开的过场,冷不冷宫,又有什么差别呢?
面对王和嫔带着好奇的询问,刘惠妃抬起眼,对着她浅浅一笑,语气轻得像落在掌心的羽毛:
“皇上难得有这份雅兴回后宫,还想着我们这些久居冷殿的人,我身为妃子,总不能扫了他的兴。
哪怕事后被皇上看不起,觉得我浪荡不知羞,那也没什么——
再说,昨夜姐妹们不也都放得开吗?
大家不都盼着能好好伺候皇上吗?”
她话音刚落,方宁妃就笑着凑过来啐了一口,语气里满是打趣:
“若不是惠妹妹你先主动开了头,放得开手脚,我们这些人怕是还僵在那儿,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早把好好的氛围搅没了!”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附和,沈安妃还伸手拍了拍刘惠妃的手背:
“可不是嘛,当时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多亏妹妹你带了头,我们才敢放松些。”
她们本就都是后宫里常年不得宠的人,彼此间没什么利益好争,再加上有周皇后在前头领着,平日里相处也少了些勾心斗角,多了几分平和;
又都知道刘惠妃娘家遭了兵祸,满门忠烈却落得那般下场,说话时更是格外留意,从不敢提半句“家人”“家乡”之类可能刺激到她的话。
听着姐妹们的温言软语,刘惠妃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尽,心里却忽然愣怔下来,眼神不自觉飘向窗外——
御花园里的菊花还开得热闹,风一吹,花瓣轻轻晃着。
她想起昨夜皇上的样子,指尖落在她后背时的温度,还有低声安抚她的语气,是真的温柔啊,那种被人放在心上、妥帖呵护的暖意,是她入宫这么多年,从没有过的。
她忍不住在心里悄悄想:
若是这样的日子还能有以后,能偶尔得到皇上的垂怜,能和姐妹们这样安稳相处,或许……
或许真舍不得就这么离开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