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最外面的木门吱呀作响时,季怀安正把认亲宴请柬从公文包里拿出来。
三叔的拐杖突然横在他面前:“怀安啊,你爸也不容易,这么多年的事了,淑兰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就只是添双筷子的事。你又何必这么犟呢?”
他不动声色按住请柬烫金的一角——那上面印着季长平的名字。
二姑拿帕子擦着眼角:“你妹妹小时候最爱吃你妈腌的梅子...”
话音未落,季怀安已经走到玄关处。
“二姑,你记错了吧?你说的那个人是姬如雪,可不是我妹妹。我只有一个亲妹妹,叫季淑兰,但还是被人爸妈亲手给推出去了。”
大衣柜上面的穿衣镜映出他绷紧的后颈线条,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雨夜,妹妹被赶走时他攥住的衣领褶皱。
当年父母签字的手印还在族谱上泛红,如今却指望用一桌团圆饭修补裂痕。
二姑一脸尴尬,她当然知道她的哥嫂当年都做了什么糊涂事,这其中,她也没少出力。
这一回,季怀安的请柬也没有她的份儿。
要不是因为她正好过来找三堂哥说事儿,可能也不知道这件事。
“听说堂伯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京市,这么多年没回来过了,我也怪想他的。”
这才是二姑的真正目的。
能让季怀安这个局长都主动帮着来送请柬,那一定是对方混的还不错。
而且当年堂伯走的时候,就已经是八级钳工了,那可是相当有排面的。
现在退休了,退休金应该也不少。
如果真地搬回来定居,以后多走动,那自己也能顺带着多捞些好处。
季怀安淡淡道:“这次伯父只想着请几位老兄弟们聚聚,另外就是带上季家的小辈,每家也只能带上一个,至于姑姑,您还是等下回吧。”
有没有下回,可真不好说。
但眼下季怀安也只能这么说,不然以这位姑姑的性子,怕是要闹腾个没完。
“当然,前提是你没有把他们回来的事情跟我父母说,要不然的话,兴许他老人家一生气,直接就走了。”
二姑眼神闪烁,连忙讨好道:“不说不说,一定不说。既然他老人家不乐意,那我们还是要尊重一下他的意思。”
季怀安微微点头,他就知道这位二姑是别有用心。
把二姑忽悠走,季怀安也想着告辞,但是被三叔叫住了。
“你妹妹现在做什么工作?”
“老师。”
季怀安说话有所保留,主要就是不想让人觉得她现在有本事了,再被人给缠上去。
三叔却突然黑脸:“在我面前都不说实话?她是普通老师吗?我是老了,不是傻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有孩子在上学呢?”
季怀安立马心虚,大意了!
好像三叔家哪个孙子就是学法学的,应该是也知道季淑兰在业内的地位和身份象征了。
当然,再多的,他们应该是接触不到的。
“大学老师也是老师呀!我又没骗您。”
三叔突然拐杖重重顿地:“你妹妹现在发达了,你就不怕她记恨咱季家冷血?”
季怀安指尖在门把手上收紧,他转身,目光有些冷:“三叔,当年到底谁是谁非,咱们心里都清楚。而且如果妹妹真有报复整个季家的心思,你觉得她会等到现在吗?还有,您别忘了,她现在的父亲,也是咱们季家人,她就算是看在她养父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季家的。”
季怀安转身时,西装袖口蹭倒了案上的族谱。泛黄纸页哗啦展开,露出三十年前那页被朱砂圈出的过继记录。
三叔的拐杖不知何时戳到了他腰眼:“你妹妹现在是大人物了,可没认亲宴怎么对得起季家列祖列宗?”
季怀安皱眉:“三叔,您老糊涂了?这不是拿了请柬过来吗?淑兰也没说不认季氏族人呀?”
“那能一样吗?她现在是季长平的女儿,严格来说,都不是我们这一支的,等到她的孩子那一辈,跟我们这边一支就算是出了五服,以后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所以呢?”
季怀安很平淡地问出来,他越是这样冷静,三叔的心就越是拔凉拔凉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是你亲妹妹,你不想让她跟你以亲兄妹相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当年你们做主把妹妹过继出去的时候,有问过她想不想叫我一声哥吗?有没有问过我这个当哥哥的愿不愿意呢?现在看到她有本事了,又想把人认回来,你们也是真敢想!”
三叔的老脸一拉,他都这个岁数了,竟然还要被一个小辈教训。
“我也是为了你们,你别忘了你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呢。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季淑兰到底是什么身份,她都是副院长了,我听说还有可能会升正院长,她这样的教授,级别比你都要高,你真就甘心让她去给季长平两口子尽孝,不管你亲爸妈?”
“她为堂伯尽孝,不是应该的吗?当年户口落在了他家,解决了口粮问题,后来上学也是堂伯花钱供的,吃穿都是人家给的,现在他们年事已高,季淑兰回报人家,有什么错?”
三叔气得抬手就又要打人。
但这一次,季怀安避开了。
“三叔,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当年你们觉得姬如雪和董家关系好,以后一定可以做人上人,所以你们就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淑兰。现在呢?看到淑兰风光了,又想着把人要回来,你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会惯着你们吗?”
季怀安毫不留情地把一切戳破。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淑兰就是不愿意认咱们这一边的亲戚,长平阿伯也是因为顾虑着跟你们这些老兄弟还有些交情,所以才想着见一面,一起吃个饭。但是如果你们自己不识趣,非要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那后果,不用我说,您应该也能想明白。”
三叔气得直哆嗦:“你个混账东西!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先前那句说的没错,我的级别,的确是比不过季淑兰,不仅仅是我,咱们沪市多少达官显贵都是她的同学或者是学生。要不,您得罪一下试试,看看她能不能彻底把咱们这边的路给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