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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反正不是你!”

沈霜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发了狠的将男人猛地推开,耳铛剧烈摇晃。

她抬起红红的泪眼,眼里有悲凉和倨傲。

萧景渊看了她半晌,吐出一句话:“所以你记得。”

沈霜宁闻言一怔,随即咬了咬牙:“我记得又如何?”

萧景渊忽然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抬手抹了一下被她咬出血的唇,然后才开口道:

“你记得,却不愿承认那个人是我,甘愿将错就错。”他轻轻抬起眼,目光如刀,“还敢说你不是早就认识我,对我避如蛇蝎?”

他已然笃定,沈霜宁也有前世的记忆,可令他费解的是,她知晓的事情似乎比自己多出许多。

男人的目光几乎将她看穿。

沈霜宁顿时噎住,她没想到这种时候萧景渊还能理智的给她下套,相较之下,她的心神早已乱作一团。

也是,对萧景渊而言,他只是做了场梦,所以才能轻飘飘的说出这些话。

而她,是真实经历过,从那条布满荆棘的路走过来的人。

老天何其不公......

沈霜宁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颤抖的阴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涩意。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是景瑜公主派来的人到了。

沈霜宁侧过脸,用衣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不去看他,冷淡道:“世子今日救霜宁于危难,先才的冒犯我便不与世子计较,但是世子如今已经对我造成了极大的困扰,我会试着跟公主殿下提议,另换骑射老师,还望世子海涵。”

说完,她背脊挺直地站着,指尖却死死攥着袖角,连带着声音都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

她半点不愿同他提及前世的纠葛,也不管他此刻都在想些什么。

因为这世间从无真正的感同身受,若是再被翻搅出来,不过是将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撕开一遍,凌迟一遍罢了!

“世子也冷静冷静,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沈霜宁的声音淡得像覆了一层薄冰,听不出半分情绪。

萧景渊不语,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暗纹的锦帕,上前递到她面前。

沈霜宁一把接过来擦了擦眼泪。

直到这时,萧景渊才缓缓开口道:“上次醉酒失态,我并非有意,那日神志昏沉,竟错把当下认成了前世……是我唐突了,对不住。”

沈霜宁顿了一下,手指用力握了握锦帕,下一刻猛然回身,狠狠砸到男人胸口上,似是忍无可忍。

“世子自重!这种疯话,往后休要再提,省得让人说世子魔怔了!”

分明是她不想听。

萧景渊抬手接住从胸口缓缓滑落的锦帕,布料上浸着女子温热的泪痕,湿漉漉的一片。

那样轻薄的一方帕子,落在掌心时,竟沉甸甸的,像坠着千斤重负。

他缓缓垂下眼睫,眼神晦暗不明。

他心想,自己确实是魔怔了。

否则,怎会对着眼前人,一遍遍拉扯着那些连自己都辨不清真假的过往,徒惹她这般动怒,徒增彼此的煎熬。

萧景渊垂眸看着她紧绷着的侧脸,缓声道:“我方才说的话,绝非戏言。沈霜宁,我不会将你让给谢临。”

沈霜宁冷着脸,一声不吭,似是多说一句都欠奉。

萧景渊非要做那无情无义的小人,她可管不着!

不消片刻,远处的一行人便策马来了。

景瑜竟是亲自骑马来寻她了。

“宁宁!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景瑜几乎是翻身跳下马背,急匆匆朝她奔过来。

换作往日,沈霜宁定会先忧心她怎敢独自骑这么远的路。

毕竟景瑜的骑术尚算生疏,金枝玉叶的身子,若是途中有个闪失,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烦。

可此刻,沈霜宁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欠奉。

她望着景瑜关切的脸,勉强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摇了摇头:“臣女没事,劳殿下挂心了。”

景瑜看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心想她一定是被吓哭的,连忙拉过她的手柔声安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别怕啊,现在安全了。方才是永宁侯府的两个小公子误闯进马场,才惹出了祸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景瑜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喜事,眼睛一亮,语气也轻快了几分:“对了,还有桩事,我猜你听了定会欢喜。谢小侯爷已经成功剿灭了黑风寨,算算日子,这几日就该凯旋回来了!”

她说着便去瞧沈霜宁的神色,原以为会看到她露出些雀跃,却见对方只是微怔了怔。

“小侯爷要回来了?”沈霜宁复问。

景瑜道:“对呀,此事假不了,正是如此,我父皇才召见了永宁侯夫人呢。”

沈霜宁神色流露出一丝了然,她看了眼身旁不远处的萧景渊。

方才她还奇怪,这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原来如此。

是谢临要回来了。

沈霜宁心中冷笑,收回了视线。

景瑜则看着萧景渊,视线落在他嘴唇上,也未深究其缘由,只随口说道:“世子也受伤了。”

萧景渊则看了沈霜宁一眼,道了句“无事”。

沈霜宁想起方才那般激烈的亲吻,耳根洇出点红晕,也不看他,忙将景瑜拉了过来。

“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景瑜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沈霜宁脸上,又恰好看到她唇脂没了,唇瓣还带着些微红肿。

若是往日,景瑜定不会多想,可此刻不知怎的,忽然福至心灵。

景瑜张了张嘴,圆圆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惊得成了个小小的“o”形,像是要说出什么来。

沈霜宁心下微惊,左右还有不少人呢!

“殿下!好像要下雨,我们快些走吧!”语气透着几分急促。

景瑜闻言,思绪被打断,她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还真是要下雨了。

方才万里无云的,这天怎么说变就变?景瑜在心里嘀咕。

-

之后一行人便策马离开,沈霜宁跟景瑜同乘一匹马,萧景渊则骑着逐风落在后头。

刚回到营帐,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如此一来骑射是练不了了,沈霜宁跟景瑜准备回去,期间她跟萧景渊再无任何交流,景瑜的视线倒是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愈发觉得不对。

回了长乐宫后,景瑜自然地进了沈霜宁的偏殿,要同她说会儿话。

屏退了左右侍从,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景瑜才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凑到沈霜宁身边,小声问道:

“宁宁,你老实告诉我,你跟萧世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话,沈霜宁并不意外。

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弯腰脱掉湿冷的靴子,露出冻得有些发红的脚踝,一时没有作声。

关于萧景渊之间的纠葛,沈霜宁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烂在肚子里,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正琢磨着该如何编个理由糊弄过去,抬眼却撞进景瑜清澈的眼眸里。

那里面满是纯粹的关切,没有半分八卦的探究,倒让沈霜宁准备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沈霜宁在心中叹息。

罢了,让景瑜知道也好,省去她找理由劝景瑜另换一个老师——如今的萧景渊就是个不定时的炸药桶,再跟他纠缠下去,指不定会炸出什么无法收拾的局面。

于是沈霜宁微微敛下眸,轻轻“嗯”了一声。

她垂着头,肩膀微微垮着,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活脱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被人欺负狠了一般。

景瑜见状,已经自动脑补了很多不可言说的画面。

景瑜忍不住用手虚掩住嘴,满眼诧异地低呼道:“天呐,还真被我猜中了!我就说你们怎么迟迟不回来,方才那气氛又僵得吓人……他竟然把你拐到那种没人的地方,还对你做出那种事,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也不知景瑜的小脑瓜都想了些什么,脸还有点红。

沈霜宁终究没作解释,听到那声“衣冠禽兽”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景瑜当下就坐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可我从前半点没看出来,他对你竟有这种心思!”

又道:“平日里瞧着,他对你跟对旁人也没什么两样啊!”

看着景瑜这副震惊不已的模样,沈霜宁不由得露出一丝“生无可恋”的神情,淡淡道:“你当然看不出来了。”

就连她自己这个当事人,都很迟钝。

萧景渊本就是个极擅掩饰情绪的人,他若不想让人看出端倪,便没人能从他那张冷峻的脸上捕捉到半分真实的心思。

而景瑜本就怕他怕得要死,平日练骑射时,多看一眼都犯怵,自然更难发现其中的蹊跷了

萧世子在人前装得无懈可击,对谁都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淡,仿佛世间万物皆入不了他的眼。

也难怪景瑜会如此震惊了。

“眼下说这些已然无用。”沈霜宁伸手去揪着景瑜的衣角,祈求道,“公主殿下,臣女真的……真的不敢再见到他了。”

景瑜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怜惜,连忙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道:“我一会儿就去求父皇换个老师,你且放心。”

景瑜这便要去解决此事,沈霜宁又连忙拉住她,眼底带着一丝恳切。

“还请殿下替我保密。”

景瑜毫不犹豫应下:“好好好,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不用沈霜宁明说,景瑜也是绝不会说出去的,毕竟此事若是外传,于姑娘家名声有损。

待景瑜走远后,沈霜宁这才收起了脸上的脆弱之态,抬手摸了下微微红肿的唇,心情复杂无比。

-

夜里洗漱完毕,沈霜宁坐在妆台前,拉开妆奁,看到里面的玉佩,便小心地拿了出来,捧在手心里。

这是谢临走之前交给她的,要她帮忙保管。

自他离京去剿匪,沈霜宁闲暇时总会期盼着他能早些回来。

可眼下得知他就快凯旋了,心底却没有想象中的雀跃,萧景渊一反常性,等谢临回来,还不知会如何。

烦心事一茬接一茬。

沈霜宁叹了口气,将玉佩放回原处之后,便躺回榻上安歇。

这一晚她睡得不太踏实,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中途醒了好几次,之后便再难入睡。

雨下了整整一夜,天亮时方停。

一晚上没睡好的代价便是早起上课时昏昏欲睡。

于是在裴少师讲到《国学》时,她一个不留神就闭上眼睡了过去。

裴执的声音太悦耳,说的内容又太催眠,真不怪她。

紧接着脑袋一垂,下巴尖就磕到了桌子,竟也没醒,就这么安详的睡了过去。

裴执话音一顿,朝她看过去。

端坐在前面的景瑜一回头,就看见沈霜宁竟然睡着了。

“宁宁,快醒醒......”景瑜转过身,伸手轻轻戳了戳女子的脑袋。

沈霜宁这才惊醒。

一抬头,对上了裴执平静的眼眸。

一瞬间,所有的瞌睡虫都跑了!

沈霜宁对讲授学问的先生向来心怀敬重,此刻只懊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竟在课堂上睡着了,实在太不应该了!

而且还是裴执授课的时候!

沈霜宁一张脸都憋红了。

她慌忙起身,想要致歉。

谁知起身时动作太急,膝盖重重撞上了桌沿。只听“哗啦”一声响,整张书桌竟被她撞得翻倒在地!

毛笔、砚台、雕花笔搁,连同那本包着靛蓝色书皮的《国学》,全都噼里啪啦地滚落在地,墨迹溅得满地都是。

沈霜宁:“.......”被自己蠢到了。

以至于一时没了反应。

一旁的景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张大了嘴。

讲台上的裴执却并未动怒,他神色依旧平和,眼神里满是宽容,缓缓抬脚走了过来。

在沈霜宁还没回过神时,便要弯腰替她拾起地上的书本。

而就在他俯下身时,青簪束起的头发落在一侧,露出那修长白皙的脖颈,沈霜宁目光无意中扫过,视线骤然定住——

只见那光洁的后颈,竟赫然缀着一颗小小的红痣。

像一粒被胭脂染过的朱砂,在肌肤映衬下格外醒目。

沈霜宁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