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武英殿,西暖阁。

炭火在精雕的铜盆劈啪作响,暖意弥漫。

兵部尚书李邦华趁着内侍换茶的间隙,提出了一个斟酌良久的问题,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陛下,重建奴儿干都司之策,臣等已明其要。然则,万事开头最难。这远赴极北、冰天雪地里打基础、扎下第一个钉子的差事,非同小可。此人需有威望镇住场面,更需有手腕协调各方,还要能吃得了那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环顾朝野,能担此重任者,寥寥无几。陛下心中,可已有堪此重任的人选?”

这个问题事关封疆大吏,立刻吸引了所有大臣的注意。

孙承宗抚须沉吟,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边将的名字,又一一否决——

勇猛有余,总揽全局却显不足。

毕自严低头盘算,想到的是钱粮调度与边地经营的复杂,非寻常督抚能胜任。

连钱象坤也暂时放下了对科举的执念,望向皇帝,这等开拓之事,确实需要一位非同寻常的干才。

暖阁内一时陷入沉寂,唯有茶香与炭火声交织。

朱启明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端起茶杯,指腹摩挲着温润的瓷壁,目光扫过一众沉默的重臣,最终落在那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上,落在那片广袤、空白、标注着“奴儿干”的区域。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在权衡,在抉择。

“人选么……”他终于开口,“确实是个难题。此去非比寻常,不仅要面对苦寒荒野,还要应对复杂的部落民情,更要在废墟之上,重建我大明的秩序与威严。”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决断。

“此人,需有经天纬地之才,更需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他这话说得微妙,嘴角甚至牵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更妙的是,此人眼下正闲得很,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如何为我大明……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

孙承宗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眉头微蹙,心中隐约浮起一个模糊的影子,却又不敢确定。

温体仁原本垂着的眼皮猛地一跳,一股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头。

他紧紧盯着皇帝,试图从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上读出些什么。

朱启明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不再卖关子,缓缓吐出一个让所有人瞬间色变的名字:

“你们看,让周延儒去,如何?”

“周延儒?!”

这三个字如旱地惊雷,在暖阁内炸响!

温体仁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呼吸为之一窒。

他失态地向前抢出一步:“陛下!万万不可!周延儒乃待罪之身,品行有亏,世人皆知!更曾……更曾与陛下有隙!如此紧要之开拓大事,关乎国运,岂能交由一介卑劣罪臣?此非儿戏啊陛下!”

开玩笑!周延儒这厮怎能复出?

哪怕是被流放到天涯海角,那也是复出!

这绝不可以!

孙承宗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花白的胡须微颤,急声道:“陛下,周玉绳之才,老臣不予否认。然其心性……狡黠多变,绝非坚毅可靠、甘于拓土之选!且戴罪之身,骤授如此重任,恐难以服众,更恐其心生怨望,非但不能成事,反而贻误国事,酿成大祸啊!”

老成持重的他,首先想到的是稳定与风险,虽说现在内阁权柄因为皇帝的强势已经大不如前,但任何变数,都能让看似平静的朝堂重新掀起滔天巨浪!

毕自严也忧心忡忡地补充:“陛下,开拓之始,钱粮物资便是命脉,牵一发而动全身。周延儒在钱粮上……风评向来不佳,可别忘了,他跟晋商素有来往……臣恐其旧病复发,贪墨横行,非但耗尽国库,更寒了远征将士之心……”

面对汹涌的反对声浪,朱启明轻笑一声。

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气定神闲地又给自己斟了杯茶,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好戏。

“怕他贪?”等众人的声音稍歇,朱启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朕把他扔到黑龙江那鸟不拉屎、千里冰封的地方,他现在能贪什么?贪那些土着鞑子的几张皮子,还是贪林子里的冻土?亦或是……”

他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温体仁那张惨白的脸,

“贪那儿比北京冷上十倍的风?”

"陛下……"温体仁还想挣扎一下。

“温先生,”朱启明抬手打断他,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脸,“朕看你今日,对这‘黑龙江经略使’的人选,格外上心啊。三番五次,力陈不可……你这么怕周延儒复出,莫非……”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莫非对此职也有意?若是温先生愿意为国分忧,主动请缨去那极北之地建功立业,朕……倒是乐观其成,定当鼎力支持!”

“臣……臣……”温体仁闻言如遭雷击,浑身一颤,膝盖发软,险些当场跪下去。

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在那能把骨头都冻裂的苦寒之地瑟瑟发抖,所有的权势、京城的繁华都将离他而去。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他,舌头像是打了结一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臣绝无此意!臣……臣只是为国事担忧,唯恐所托非人!陛下明鉴!”

他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哦,不是就好。”朱启明淡然一笑,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他转而面向孙承宗和毕自严时,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孙师傅,毕卿!你们担心他不能吃苦,担心他贪墨,担心他怨望。那朕问你们,把他继续圈在诏狱里混吃等死,或者一刀砍了图个干净,于国何益?除了泄愤,还能得到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御阶边缘,声音骤然拔高:

“如今,朕把他放到黑龙江,委以重任!给他一个将功折罪、名留青史的机会!但同时,朕也会给他套上最牢固的枷锁——监军、宪兵、来自南山营绝不听他调遣的技术教官,会像影子一样跟着他!他所有的动作,每一笔钱粮的流向,每一次人员的调动,都会放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放在诸位的监督之下!”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那里,他是选择在绝境中拼死一搏,为自己、也为家族搏一个东山再起……不,是搏一个身后清名?还是选择在朕的刀口下,继续搞他那套上不得台面的把戏,然后悄无声息地冻死在荒原上,成为野狼的口粮?”

他冷笑一声,

“这不是恩赦,这是比杀头更严厉的惩罚,也是比寻常升迁更残酷的试炼!朕,就是要用他周延儒的才智,用他的权术,甚至用他的性命,去为大明啃下奴儿干这块硬骨头!成了,是他命不该绝,也是我大明得一善于开拓的能臣;败了,那他死在冰天雪地里,也省了朕一刀,更验证了他不堪大用!”

这番话透着彻骨的寒意,让众人都脖子一凉——真的是伴君如伴虎!

同时也纷纷暗自松了口气!

那鬼地方,真是封王都不去!

孙承宗缓缓闭上了了眼睛,心中轻叹,自己这个学生,自从"仙境"归位后,手段通天,真不敢相信还是当初那位摆弄木头的少年了!

只有温体仁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明白,自己再也无法阻止这一切。

皇帝不仅要用周延儒,更是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敲打了他这个野心勃勃的礼部尚书。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寒意攫住了他——

皇帝用人的手段,太过天马行空,也太过狠辣决绝,完全超出了他们这些传统官僚的想象。

“看来,诸卿再无异议了?”朱启明环视一圈,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脸上尽是尽在掌握的笑容,“既然如此,孙师傅。”

孙承宗连忙躬身:“臣在。”

“此乃国之大事,关乎边疆重任,自当由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明发天下,以彰郑重。孙先生,就劳烦您,亲自为周玉绳草拟这份敕令吧。用词需严谨,权责要分明。”

“臣……遵旨。”孙承宗深深吸了一口气,躬身领命。

“都退下吧。”朱启明挥了挥手,仿佛只是下了一道再寻常不过的旨意。

众臣躬身退出,神色各异。

温体仁走在最后,脚步略显虚浮,跨出门槛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深邃的殿宇,眼中满是不甘、怨愤,以及压抑不住的惊惧。

朱启明独自立于殿中,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他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灰蒙蒙的天空,低声自语:

“周延儒,舞台朕已为你搭好。是成为北疆丰碑,还是化作塞外尘泥,朕,拭目以待!”

与此同时,诏狱深处,靠在冰冷墙壁上假寐的周延儒,猛地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茫然四顾,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