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末世中最不值钱,却又最宝贵的东西。
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与训练中,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
刘贵被当众枪决的事件,所带来的震撼和热度,已经在据点内渐渐降温。幸存者们很快就接受了新的秩序,并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基地建设中。
现在,整个西山据点讨论度最高的,反而是王正。
没错,就是那个在枪决现场,想要爆发却莫名忍耐的王正!
他的表现,在李长空的警告之后,变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让人感到一丝诡异。
自从那天灰溜溜地逃回帐篷,王正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一步。
他就仿佛在自己的帐篷里扎了根,成天到晚地缩在里面,任凭外面发生什么,都充耳不闻。
吃、喝、拉、撒、睡,全都在那顶密不透风的大帐篷内解决。
一开始,幸存者们还只是好奇。但几天过去,那顶帐篷周围开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时,所有人都对他这种行为感到了匪夷所思。
一个大活人,是怎么能忍受在那样一个密闭污浊的环境中待下去的?
据那些负责给他们送食物(自然是最差的黑面包和稀粥)的战士说,每次拉开帐篷帘子一条缝,里面的味道都能把人熏个跟头。而王正本人,就裹在肮脏的被子里,双眼通红,如同一个陷入癫狂的赌徒,只是麻木地接过食物,然后立刻将帘子拉上。
他疯了?
这是大多数幸存者的猜测。
但陈默和李长空却不这么认为。这种极端的隐忍和自虐,更像是一种……等待。他在等什么?
至于王正带来的那些京都幸存者,在这段时间里也异常的老实。他们失去了主心骨,又被刘贵的死吓破了胆,每天除了被安排去做最脏最累的活儿——比如清理厕所和壕沟——之外,就都缩在帐篷附近的角落里,不敢与任何人交流。
他们不惹事,对于据点内的幸存者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清晨,帐篷的帆布上已经能看到一层薄薄的白霜。人们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清晰的白雾。
幸运的是,在降温之前,西山据点外围新开垦的荒地,已经相继种上了最后一批耐寒的作物。
这意味着,幸存者们不再需要冒着严寒,顶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感染体,外出开荒了。
因此,即使是白天,据点内也显得有些空旷。除了必要的巡逻队和后勤人员,大多数幸存者都选择待在自己的帐篷或简易房里,节省体力,抵御寒冷。
这使得整个庞大的据点,看起来竟有几分荒凉。
唯有训练场上,热火朝天。
战士们的训练非但没有因为天冷而松懈,反而变本加厉。
孙德胜的吼声每天天不亮就会准时响起,传遍大半个据点。障碍跑、格斗、刺杀,以及……实弹射击。
清脆的枪声,成了这片荒凉土地上,最能让人安心的背景音。
……
这天一早,寒雾弥漫。
西山据点大门口,箭塔上的执勤战士杨涛,正一边跺着脚取暖,一边用望远镜警惕地扫视着远方。
就在他呵出一口白气,准备擦一擦起雾的镜片时,他的动作猛然一僵。
望远镜的视野中,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排蠕动的小黑点。
杨涛立刻调整焦距,心脏不由得一紧。
那不是感染体!
那是一支车队!
十……不,只有三辆车!车的类型是运用的越野车?
它们排成一排,正沿着那条被清理出来的道路,径直朝着西山据点的方向驶来!
“敌袭!!”
杨涛的第一反应是拉响警报。
但他忍住了。
这支车队行进的队列严整,速度平稳,毫不慌乱。这说明他们有恃无恐。
“哨塔一号!哨塔一号!”杨涛抓起旁边的军用步话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大门外,正前方,距离约五公里,发现不明车队!重复,不明车队!数量三,正向我方驶来!”
“指挥所收到!”步话机里传来冷静的回应:“全体进入一级战备!拉响警报!所有战斗人员立刻上墙!重复,全体一级战备!”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据点清晨的宁静!
还在睡梦中的幸存者被惊醒,茫然四顾。
而早已整装待命的战士们,则在第一时间冲出了营房,冲向了据点高大的围墙。重机枪的防雨布被掀开,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远方。
大门后,两辆加装了钢板的重卡发动起来,堵死了最后的入口。
短短三分钟,整个西山据点,就从沉睡中苏醒,变成了一只武装到牙齿的钢铁刺猬!
杨涛紧了紧手中紧握着的钢枪,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死死地盯着那支越来越近的车队,静静地等待着。
……
车队在距离西山据点入口约五百米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打头的一辆军用越野车上,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身材精悍的中年男人。他的衣服已经破旧,许多地方液体干掉后的印子,身上也有几处带伤。
他刚一落地,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仰着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个男人,正是郭林。
他震惊的,不是眼前这座戒备森严,明显经历过血火洗礼的据点。
他震惊的,是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郭林是负责保护京都秘书长张天德的警卫连连长,身体素质与战斗素养在整个连队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京都沦陷后,他一路护送着张天德等人,从尸山血海的京都杀出来,辗转多地,最后在齐州军区落脚,半个多月前才得到张天德的秘密命令,带人前来寻找王正。
这一路上,他们见过了太多的地狱景象。
城市被废弃,道路被堵死,数以百万计的感染体汇聚成黑色的浪潮,吞噬一切。他们这支装备精良的小队,也是九死一生,才勉强闯到了杭城地界。
可就在他们驶入杭城范围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盘踞在道路上的感染体数量,大幅度减少。
一开始,郭林还以为是这片区域人口稀少。
可当他们根据地图,越是靠近王正最后发来坐标的西山据点,他们遇到的感染体就越少。
从一开始的几十上百只,到后来的三三两两,再到……
直到他们进入西山据点五十公里范围后,郭林惊恐地发现——
再也没有遇到任何一头感染体!
一头都没有!
干净!太干净了!
道路被清理得畅通无阻,两旁虽然是废墟,却连一具新鲜的尸体都看不到。
这说明了什么?
郭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意味着,这座据点,已经将方圆五十公里,清理成了一片绝对的安全区!
五十公里!
这是什么概念?
这需要多么庞大的武装力量,多么严密的组织能力,多么恐怖的弹药消耗,才能做到这一切?
这……这在京都都是无法想象的!
就在郭林和车队里其他人还在为这“干净”的末世景象而震惊时,据点高墙上,传来了严厉的警告声。
“警告!警告!这里是西山据点!来者立刻熄火下车!表明你们的身份!否则我们将立刻开火!”
一个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震得郭林耳膜生疼。
郭林猛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高墙上那些黑洞洞的重机枪口,毫不怀疑对方开火的决心。
他连忙高高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别开枪!我们没有恶意!”郭林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叫着:“我们是从齐州市来的!我叫郭林!是原京都警卫连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高墙上沉默了几秒。
“齐州市来的?”扩音器的声音带着一丝狐疑。
“是的!我们有证件!我们是来找王正的!他是张天德秘书长的小舅子!”郭林立刻报出了最有分量的名字。
果然,“张天德”这个名字起了作用。
高墙上似乎在短暂地请示着什么。几分钟后,据点沉重的钢铁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所有人,下车!放下武器!双手抱头,排队接受检查!”
命令不容置疑。
郭林回头打了个手势,示意队员们照做。
很快,一队全副武装的战士从门后冲了出来,动作迅猛地将他们所有人控制住,开始搜身。
一名看起来像是军官的战士,举着枪,走到了郭林面前,冷冷地说道:“证件。”
郭林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布包,递了过去。
那战士接过,仔细地检查着证件,又抬头,用锐利的眼神反复对比着郭林的面孔。
确认无误后,他对着身后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跟我们进来。所有人,保持安静,不许乱动!”
战士们收缴了郭林小队的所有武器,然后才押送着他们,走进了那扇钢铁大门。
……
西山据点,指挥所内。
气氛有些凝重。
李长空坐在主位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在他面前,站着刚刚赶来的孙德胜和陈默。
“司令员,怎么回事?大清早的拉警报,是感染体攻城了?”孙德胜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不是感染体。”李长空抬起头,表情有些严肃,“门口来了一支小队,十三个人,装备精良,看样子都是硬茬。”
“哦?什么来头?”孙德胜来了兴趣。
“领头的那个叫郭林。”李长空缓缓说道,“他自称,是负责保护京都秘书长的警卫连连长。”
“京都?”孙德胜愣了一下,“他们来这儿干嘛?”
“这正是我喊你们来的原因。”李长空看了一眼陈默,继续说道,“据那个郭林说,他们是来找王正的。”
“王正?”孙德胜更不解了,“找那个缩头乌龟?”
“关键不在王正。”李长空的声音沉了下去,“关键在于,那个郭林,为什么要大老远从京都跑来找王正。因为,那位京都的秘书长,就是王正的姐夫——张天德!”
指挥所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陈默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他娘的!”孙德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倒是没多大火气,只是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解地说:“司令员,俺寻思着……这有啥好担心的?一个什么警卫连长?他就是把那个张天德秘书长给搬来,到了咱们西山的地盘,是龙也得给咱们盘着!”
孙德胜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现在这个世道,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规矩!俺们这几千杆枪,还怕他一个鸟秘书长?他要是敢在咱们这儿耍官威,俺老孙第一个不答应!”
李长空听了孙德胜的话,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末世之中,枪杆子才是硬道理,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不过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孙连长说的有道理。按理说,我们确实不必怕他。但是……有一点我们得注意。”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深邃地看着京都的方向。
“这个张天德,不是个简单角色。灾难爆发前,他深受上层领导的喜欢,是内定的下一届培养对象,有意培养他继续往上走的。现在上层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我们一概不知。但如果,我说如果……上层领导的体系还在运转,那这个张天德的‘名头’,就依然有分量。”
李长空转过身,看着两人:“我们公然枪决了刘贵,那是王正的人。王正现在又变相的被我们软禁着。这个郭林一来,我们要是处理不好,那个张天德万一给我们扣个‘不服从指挥、另立山头’的帽子……上层领导会怎么想?如果上面问责下来,我想你们也不想背上叛徒的名头吧!”
孙德胜和陈默听了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跟感染体打仗,他们不怕。但跟这些玩政治的“旧时代精英”打交道,属实让人恶心。
不过随即,孙德胜又想到了什么,眉头骤然解开。
他咧嘴一笑:“司令员,这不用担心!他爱问责就问责呗,咱们不当回事儿不就行了!他拿什么问责?派部队来打咱们?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孙德胜又一拍大腿:“现在这世道,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们那套官场的弯弯绕,在这儿行不通!他们要是敢来,俺老孙就让他们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我赞同孙连长说的话。”
一直沉默的陈默,在此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司令员,孙连长说得糙,但理不糙。”陈默平静地直视着李长空,“这个郭林,还有他背后的张天德,代表的是‘旧时代’的秩序。他们想把旧时代那套规矩,搬到新时代来用。”
“但他们没有搞清楚一件事……”陈默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时代,已经变了。”
“如果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认清现实,还想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逻辑来对付我们,那我只能说……”
“京都沦陷成那个样子,一点都不冤!”
这话,让李长空的心头猛然一动!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陈默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
是啊,时代变了。
那些还抱着旧时代思维不放的人,注定要被新时代淘汰!
“好!”李长空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说的好!”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再次燃起了熊熊战意,“旧时代的官僚,新时代的规矩。那就让我们去会一会,这个‘旧时代’的使者!”
李长空大步走向门口:“走吧,我们去见识见识,这个郭林,到底有多大能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