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南角,九巷旧宅。
院墙斑驳,枯藤缠绕,唯有正厅灯火微明。
那名冷峻男子立于灯下,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墙上一张画卷。
画中女子雍容华贵,凤眸冷艳,一袭红衣似火,正是——沈婉宁。
“她……还是这般模样。”
他声音低沉,仿若喉间压着浓浓血恨。
“九年前,我父为太子效忠,拒绝投靠沈家,被诬陷谋逆,举族三百余口,被沉江。”
“她身为中宫,却默许屠门,甚至对圣上说:‘宁可错杀一族,不可遗一人。’”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沈曜之,誓不与她共天。”
随行者低声问:“公子,现下宫中风头正盛,咱们若轻举妄动,只怕未动先亡。”
沈曜之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暗红玉佩:“这是……先帝密授令符。可调锦林暗军三千。”
“她用诡计得权,我便用她最不信之人,将她拉下那座神坛。”
他缓步坐下,挥袖冷言:
“传我命令,暗中联络朝中尚书左丞谢源、刑部郎中韩屿——他们的家族,都是我父昔日同盟。”
“我沈曜之,要让朝堂上,出现真正的风暴。”
—
同一时刻,凤仪宫。
沈婉宁轻披薄绸立于阁楼之上,眺望夜色中漆黑如墨的京城。
谢无极悄然上楼,躬身行礼:“娘娘,密探回报,近日城南九巷有人秘密招募旧军,且出手极阔。”
沈婉宁侧目:“查到此人来历了吗?”
“查到了。”谢无极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是……已故镇西侯沈仲礼之子,沈曜之。”
沈婉宁神色一变,手指一紧,玉笛险些从指间滑落。
“沈曜之?那孩子还活着?”
她望向远处,眼中掠过一抹波动,复杂又隐晦。
“当年圣上下令诛其全族,我虽劝阻无效,却始终记得——他曾被藏入水井逃过一劫。”
“没想到,他真的……活着。”
谢无极低声道:“娘娘,要我派人去除?”
沈婉宁缓缓摇头,眼神微敛:
“不——不能动他,至少……不能现在动。”
谢无极一惊:“为何?”
沈婉宁转过身,神情冷冽:
“他虽仇我,但若我贸然处置,只会激起朝野更多旧臣疑虑。”
“我与沈家血案未曾公开,他便是我未爆的软肋。”
“若是太后、裴景云、或其他暗中势力联手扶持他——”
“我将腹背受敌。”
谢无极低声问:“那娘娘打算如何?”
沈婉宁垂眸一笑,声音宛如春夜中的风,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冷意:
“既然他藏身九巷,便令齐嬷嬷设宴于望春楼,名曰‘重酬故人’,请朝中新贵、外使旧臣齐聚。”
“我,要他亲眼见,今日之沈婉宁,非昔日宫中女子。”
“我要他明白,敌我之间,不是仇恨,而是天命不可违。”
—
数日后,望春楼内灯火辉煌,宾客云集。
沈婉宁一袭青白纱衣,凤冠轻挽,姿容若霜雪凝枝,端坐主位,举止端然。
沈曜之藏身于人群中,换了面貌,以商贾之名随人入宴。
他从角落遥遥望着那尊贵的女子,心中怒意如火,恨意却在悄悄动摇。
她——为何毫无惧色?
为何眼神中没有一丝愧疚?
席间,沈婉宁忽然举杯,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多谢诸位为国之事奔波,此宴为庆,亦为探心。”
“有人言,本宫独揽六宫,图谋不轨。”
“今夜在座诸位,皆可为证——若有一日,本宫行差踏错,请百官言剑斩我无妨。”
一席话,震慑四座。
沈曜之手中酒杯几欲碎裂。
她竟将生死托于众人之口?这份胆魄……
这份气势……怎与九年前那只会哭泣的女子如出一辙?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不知自己是否还应痛恨,亦或是,已然动摇。
—
宴毕,夜风微凉。
沈婉宁独自倚栏,望着长街灯火。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低语:
“九年前的井水,冷得可以冻死人。”
她身形一震,猛然回头,却不见一人。
只余那句似梦似幻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
“等着我……凤椅,终会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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