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是被血腥味呛醒的。
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每呼吸一次都要扯着肺叶疼。
她想抬手摸脸，却发现胳膊重得像坠了块铁——直到指腹触到脸颊上的黏腻，才惊觉那是干涸的血痂。
\"栖栖。\"
低哑的唤声擦着耳畔响起，带着碎冰般的凉意。
云栖侧头，便看见沈砚半跪在地，沾血的手虚虚护在她后颈。
他的玄色外袍裂开道大口子，露出下面染血的中衣，胸口那道蛇尾抽打的伤痕还在渗血，却被他用灵力强行止住了。
\"你醒了？\"沈砚的眼尾泛红，平时冷硬的眉峰此刻软得像被水浸过，\"别怕，我在。\"
这句话像根细针，猛地扎破了她紧绷的神经。
云栖这才注意到四周的动静——邱师姐的阵法嗡鸣着，在头顶撑起淡青色光幕，光幕上爬满蛛网似的裂痕；胡道长跪在阵法中央，指尖掐着法诀的手在发抖，额角的汗滴成串往下落；郑掌门的断剑插在脚边，他正用掌心贴着吴长老的后背输送灵力，那位总爱板着脸的长老此刻脸色惨白，连法诀都掐不完整了。
最远处的角落，冯书生和宋书生背靠背蜷在一块，冯书生怀里的古籍摊开着，宋书生的手指在书页上快速划动，嘴唇翕动着不知在念什么；雷驯兽师的驯兽鞭断成两截，他正徒手揪着一只邪狼的耳朵往墙上撞，狼嚎声混着他粗重的喘息，震得人耳膜发疼。
\"小雀儿...\"云栖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要起身。
沈砚忙托住她后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只玉色雀儿趴在五步外的碎石堆里，翅膀上的纹路全裂了，尾羽散成几片，像被踩碎的月光。
\"它只是灵识受损。\"沈砚将她按回原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发间那截褪色的稻穗发绳，\"等你缓过来，用农典的生机养养就好。\"
云栖这才注意到，自己心口还烫着。
低头看时，农典的残光正从衣襟下透出来，像颗将熄未熄的火种，随着她的心跳明灭。
她忽然想起昏迷前最后一个动作——把沈砚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此刻他的手掌还覆在那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和农典的暖热缠在一起，竟比任何丹药都让人安心。
\"沈砚，\"云栖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可眼里烧着团火，\"陆沧溟的融合要反噬了，邪灵们现在是困兽犹斗，但等他彻底疯魔...我们全得死在这里。\"
沈砚的拇指蹭过她手背：\"我知道。\"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邱师姐颤抖的指尖上，\"你看邱师姐的防御阵，最多还能撑半柱香。
胡道长的奇门阵耗光灵力了，郑掌门在给吴长老续命——他们都在硬撑。\"
\"所以我们要动。\"云栖咬着唇，将农典的残光引到指尖，翠绿的光映得她眼底发亮，\"韩师姐呢？\"
\"在东边探路。\"沈砚指了指光幕边缘，那里有个白影正贴着石壁移动，腰间的银铃偶尔轻响，\"她刚才说邪灵的攻势集中在北坡，西南方有处裂缝，但被陆沧溟的黑雾封死了。\"
云栖突然提高声音：\"韩师姐！\"
白影顿住，转身时发间银铃碎响。
韩师姐的面纱被划破了道口子，露出下面沾血的嘴角，可眼睛亮得像星子：\"云姑娘！\"
\"去探陆沧溟的位置！\"云栖撑起身子，沈砚立刻扶住她后腰，\"他现在融合到哪一步了？
邪灵有没有新动向？
快！\"
\"是！\"韩师姐脚尖一点，如白蝶般掠过混战的人群，几个起落后便消失在黑雾里。
\"冯书生！宋书生！\"云栖又喊。
两个书生同时抬头。
冯书生的眼镜歪在鼻梁上，宋书生的袖口烧了个洞，正滋滋冒着焦味。
\"把你们手头的古籍合起来！\"云栖指向两人怀里的书，\"找陆沧溟融合术的破绽！
他眼睛炸了，三魂七魄肯定乱了，说不定能从命门破！\"
冯书生推了推眼镜，书页在他指尖翻飞如蝶：\"我这卷《九幽冥典》记过，邪修强行融合时，识海会开'百窍'——\"
\"《上古禁录》里说，百窍开时，命门会暴露在膻中穴！\"宋书生突然拍腿，\"但得用至纯的生机之力！\"他猛地抬头看向云栖，\"农典的光！\"
云栖和沈砚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沈谋士！\"云栖又喊。
人群里挤过来个穿青衫的男子，腰间挂着算筹，眼角还沾着血。
他是沈砚从执法堂带过来的谋士，平时总爱笑眯眯的，此刻却抿着嘴：\"云姑娘。\"
\"根据现有的情报，拟个计划。\"云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发绳，\"防御、攻击、后勤，都要。\"
沈谋士从怀里摸出个小本，笔尖在纸上飞：\"杨道长的防御阵需要加固，余道长的困仙阵可以配合；卫铁匠那里有从邪灵身上扒的玄铁，能铸破邪剑；蒋药师的回元丹快成了，能撑三个时辰灵力——\"他突然停笔，抬头，\"但缺个引动农典生机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到云栖身上。
\"我来。\"云栖说。
她摸了摸心口的农典残光，那点暖热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沈砚护我，我们引生机冲陆沧溟的膻中穴。\"
沈砚的手在她腰上紧了紧：\"我不会让你有事。\"
\"卫铁匠！\"云栖转向角落。
那个黑黢黢的汉子正蹲在石头上敲铁块，火星子溅得他满脸都是。
听见召唤，他把锤子一扔，大步走过来，掌心托着把还在冒烟的剑：\"云姑娘，这是用邪灵脊骨铸的破邪剑，专克他们的阴毒之气！\"剑身泛着幽蓝的光，凑近了能听见邪灵的呜咽。
\"好。\"云栖摸了摸剑刃，\"分发给雷驯兽师、董师姐、田师姐，让他们去清外围邪灵。\"
\"得嘞！\"卫铁匠扛起剑就跑，嘴里喊着：\"雷老鬼！接着！\"
\"蒋药师！\"云栖又喊。
丹香随着话音飘过来。
穿杏黄道袍的药师拎着个红陶丹炉，炉盖掀开条缝，里面滚着金红的丹丸：\"回元丹成了，增元丹还得半柱香。\"他抛给云栖个瓷瓶，\"先给重伤的，一颗能续半时辰命。\"
云栖转手把瓷瓶递给郑掌门：\"给吴长老。\"
郑掌门接过去时，手掌在发抖。
他看了眼昏迷的吴长老，又看了眼云栖，突然弯腰行了个大礼：\"云姑娘，我郑某人这条命，以后就跟着你了。\"
云栖被他吓了一跳，忙去扶：\"郑掌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云姑娘！\"
急促的唤声打断了她。
韩师姐从黑雾里冲出来，面纱被扯掉了一半，发间银铃全散了，只剩根断绳晃荡。
她胸口起伏得厉害，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碎布：\"陆沧溟在北坡！
他的融合术失控了，邪灵们在往那里聚！\"她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他...他好像发现我们在筹备了。\"
\"怎么说？\"沈砚的声音冷下来。
韩师姐摊开碎布，上面是半枚黑色符文，还在滋滋冒着黑烟：\"我在他脚边捡到的。
这是'血煞聚灵符'，能召来十倍邪灵。\"她的指尖在符上轻轻一弹，符文突然爆开，炸得她手背见红，\"他要在半个时辰内，把所有邪灵都引到这里。\"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邱师姐的阵法\"嗡\"地一声，裂痕又多了几道；胡道长的法诀停了一瞬，额角的汗滴砸在地上，溅起小团灰尘；雷驯兽师的邪狼突然挣开他手，嗷地一嗓子，竟掉头往北边跑了。
云栖感觉心口的农典残光猛地一颤。
她看向沈砚，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可眼底的光却更亮——那是她熟悉的，要破局时才有的光。
\"来得及。\"沈砚说。
他握住云栖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杨道长，加固阵法！
余道长，布困仙阵！
卫铁匠，把破邪剑发下去！
蒋药师，增元丹好了立刻给我！\"他转向云栖，眼里映着农典的光，\"栖栖，我们还有半柱香。\"
云栖深吸一口气。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一下一下，震得血都热了。
她摸了摸发间的稻穗发绳，又摸了摸心口的农典残光——那里有菜地的温度，有小雀儿的鸣唱，有沈砚掌心的暖，有所有同伴的呼吸。
\"好。\"她说。
远处传来邪灵的嘶吼，比之前更响，更密。
黑雾里，似乎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挪动，带起的风卷得碎石乱飞。
云栖抬头，看见邱师姐的阵法裂痕里，渗出了缕缕黑气。
她握紧沈砚的手。
半柱香。
足够他们，拼出个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