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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子,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蟠龙金柱投下森冷的影子,将跪在丹陛下的周文博切割得支离破碎。这位三朝元老,须发皆白,此刻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老狼,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御座上的年轻帝王,喉咙里滚出嘶哑的咆哮:“陛下!轻徭薄赋,清丈田亩,动摇国本,祸乱社稷!此乃亡国之兆啊!”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侍立在御座旁的萧文正,指尖因用力而剧烈颤抖:“萧相!还有诸葛明!尔等蛊惑君上,行此苛政,是要掘我大夏根基!老臣……老臣今日拼却这身老骨头,也要唤醒陛下!”话音未落,周文博竟以与年龄不符的迅猛,一头朝着蟠龙金柱撞去!

“周老!”

“拦住他!”

惊呼声炸响。距离最近的尉迟雄虎目圆睁,一个箭步抢上,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抓向周文博的后襟。刺啦——裂帛声刺耳,终究是迟了半步。咚!沉闷的撞击声让整个大殿死寂一片。周文博的额角重重磕在冰冷的蟠龙浮雕上,鲜血瞬间涌出,沿着金龙的鳞片蜿蜒流下,触目惊心。他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反而死死扒住那冰冷的柱子,任由鲜血模糊了半边脸,染红了雪白的胡须,喘息着,声音却带着一种惨烈的决绝:“老臣……死谏!护的是……祖宗法度!陛下……三思!”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群臣骇然,有人掩面,有人惊退一步,更多人则噤若寒蝉,目光在血溅金柱的老臣和御座之上那年轻却深沉的帝王之间惊惶游移。

死寂。只有周文博粗重艰难的喘息,像破败的风箱,拉扯着殿内紧绷到极致的弦。

御座之上,张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扶着龙椅扶手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柱上刺目的鲜血,扫过周文博那张因痛苦和某种狂热信念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了自己摊开的掌心。

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铜符,不过婴儿巴掌大,边缘被摩挲得圆润,却透着一股子阴冷的铁腥气。符身一面刻着狰狞的狼头图腾,獠牙毕露,另一面则是一行弯弯曲曲、绝非中原文字的密语。影子昨夜呈上的铁证,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掌心,更烫在他的心头。通敌!与那些刚刚在战场上被自己杀得尸横遍野的北狄残余!为了什么?为了保住他们周家那些用民脂民膏堆砌、用无数隐田黑地垒成的泼天富贵!这老匹夫,竟还有脸在这里撞柱,口口声声喊着祖宗法度!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张辰最后一丝耐心。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向血染金柱的周文博。

“祖宗法度?”张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文博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金砖地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周文博,你告诉朕,是哪一条祖宗法度,准你周家私藏军械甲胄,豢养死士过千?”

周文博扒着柱子的手猛地一颤,染血的眼睛骤然瞪大,浑浊的瞳孔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

张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死寂的金殿:“是哪一条祖宗法度,准你周家私开铁矿,将上好的镔铁,熔铸成箭头刀兵,一车车……卖给你口中该千刀万剐的北狄蛮子?!”

“轰!”群臣彻底炸开了锅!私藏甲胄死士已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通敌卖国,资敌军械!这简直是诛九族都不足以赎其罪的弥天大恶!

“血口喷人!陛下!这是污蔑!构陷!”周文博声嘶力竭,额角的鲜血流得更急,几乎糊住了他一只眼睛,他挣扎着想扑向御座,却被尉迟雄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肩膀。

“污蔑?”张辰嘴角扯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冰冷得让满朝文武都打了个寒颤。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玄黑绣金龙袍袖带起一股劲风。“影子!”

无声无息,如同鬼魅从最深的阴影里渗出。一个全身裹在漆黑斗篷里的人影,仿佛凭空出现在丹陛之下,距离周文博不过三步之遥。影子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个沉重的檀木托盘,上面覆盖着明黄色的绸缎。

满殿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托盘上,连周文博的嘶吼都卡在了喉咙里。

张辰一步一步走下丹陛,靴底敲击金砖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如同催命的鼓点。他走到影子面前,伸出手,猛地揭开了那层明黄绸布!

哗啦——

绸布滑落。托盘上并非预想中的账簿或信件,而是几件实物:几支明显带着北狄粗犷风格的狼牙铁簇箭镞,箭头闪着幽冷的寒光;一小块尚未完全熔炼、还带着矿渣痕迹的黑色铁锭;最刺目的,是一块巴掌大的皮子,上面用炭笔潦草地勾勒着简易地图,标注着几个关键的关隘名称,旁边,赫然盖着一个模糊却极具辨识度的印记——周氏家主私章!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张辰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每一个人的耳膜,“箭簇,是你周家矿场私铸的形制!铁锭,是你周家秘矿独产的‘墨星铁’,专供工部军器监!这张皮子上的关隘布防图,还有你周文博的私章!你周家商队,拿着朕的免税新令,行的是通敌叛国的勾当!这就是你拼死要护的祖宗法度?!”

铁证如山!周文博死死盯着托盘里的东西,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那疯狂撞柱带来的血色狂热,如同潮水般从他脸上褪去,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那双被血糊住的眼睛,死死瞪着那皮子上的私章印记,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祖宗?”张辰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刚才还在为周文博“死谏”而面露戚容的官员,被他目光扫到的人无不心惊胆战,纷纷低下头去。“朕告诉你,也告诉你们所有人!”他声音陡然拔至顶点,带着雷霆万钧的帝王之怒,震得整个金銮殿嗡嗡作响,“这江山社稷的祖宗,不是写在竹简绢帛上供起来的死规矩!是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千黎民!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养活了你周家满门富贵,却还要被你勾结外敌,用他们种出的粮食、用他们挖出的铁矿打造的刀箭,反过来屠戮他们的百姓!”

他一步踏前,逼近被尉迟雄按住的周文博,两人近在咫尺,张辰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这老朽焚成灰烬:“祖宗法度?哼!法度,从来只为活民而立!不为尔等蠹虫蛀空江山而存!”

话音未落,张辰猛地一拂袖袍,宽大的袍袖带起劲风!啪!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劈开了紧绷的寂静!

御案上,那方象征着前朝文脉传承、历代帝王批阅奏章时惯用的羊脂白玉镇纸,被他狠狠扫落在地!莹润无瑕的白玉,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大大小小的碎片四处迸溅!

“陛下息怒!”群臣骇然,哗啦啦跪倒一片,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大气不敢出。

张辰胸膛起伏,那雷霆之怒似乎随着玉镇纸的碎裂宣泄了大半。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下旨。

“陛下!”

一直单膝跪地的影子,却在此刻猛地抬起了头,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他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挪到了那堆碎裂的玉片旁。他的动作快如鬼魅,两根手指精准地从几块较大的玉片中拈起一片。那玉片与其他莹白的碎片不同,边缘似乎裹着一层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如同凝固的血丝,又像是某种奇异的脉络。

影子将那玉片递到张辰眼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送入张辰耳中:“此物……有异!”

张辰眼底的怒意瞬间被一丝冰冷的锐利取代。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片染着暗金纹路的碎玉边缘。触感冰凉,但那缕暗金,绝非天然玉沁!它蜿蜒曲折,透着一股子人工雕琢的刻意和……诡异的不祥。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周文博粗重的喘息声都消失了。群臣伏地,无人敢抬头窥探这御座前的细微变故,只感到一股比刚才帝王震怒更令人窒息的寒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张辰的目光,缓缓从那片奇异的碎玉上抬起,越过匍匐的群臣,扫过柱上未干的血迹,最终落向殿外。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今冬的第一场雪,正纷纷扬扬地洒落,将远处的宫阙染上肃杀的素白。

他指尖捻着那片冰冷的碎玉,感受着那缕暗金纹路带来的隐秘信息,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那笑容却比殿外的风雪更寒彻骨髓,低沉的嗓音如同冰面下涌动的暗流,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看来,这江山里藏的耗子……”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不止一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