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的轰鸣仍在耳畔回荡,张骁踉跄着跌坐在冰岩上,左臂衣袖早已被蒸汽灼成焦布,皮肉翻卷处渗着黑红的血。陈青梧半跪在他身侧,指尖刚触到伤口,便被烫得缩了回来。
“得找止血的……”她话音未落,陆子铭已从背包扯出一把暗紫色的藤蔓。那藤条上密布着细小的倒刺,正是蚂蟥谷中险些要了三人性命的“血齿藤”。此刻倒刺间凝着半透明的胶质,在雪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微芒。
“以毒攻毒。”陆子铭推了推滑落的金丝眼镜,袖口沾满岩壁刮蹭的苔藓,“《滇南本草》里写过,血齿藤见血封喉,但若用冰川融水熬煮三个时辰,胶质便能化腐生肌。”他边说边抽出腰间银质酒壶,壶身錾刻的二十八宿星图闪过一线幽蓝——这是临行前749局特制的“无根水”,取自昆仑山巅永不冻结的冰泉。
火焰在便携铜炉里窜起,陈青梧将藤条投入壶中。焦糊味混着奇异的冷香弥漫开来,张骁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却扯着嘴角调侃:“老陆,你这煮毒汤的架势,像极了终南山炼丹的老道。”
“闭嘴省点力气。”陈青梧撕开他残破的衣袖,露出焦黑的伤口。滚烫的蒸汽在皮肉上烙出蛛网状的裂痕,最深一处几乎见骨。她指尖发颤,忽然瞥见那幅从悬棺中取出的千年唐卡——十二臂神人手中的莲花舟正泛起微光,舟尾青铜剑的纹路竟与张骁伤口走向重合。
“唐卡背面有东西!”陆子铭突然低喝。翻转的刹那,血色梵文如蝌蚪游出绢布,在空中凝成一道符咒。陈青梧下意识跟着念诵,古老音节脱口而出的瞬间,铜壶中的药液骤然沸腾,腾起的雾气在半空结成莲花形状。
张骁臂上伤口突然钻出缕缕黑气,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蚂蟥在皮下挣扎。陈青梧眼疾手快,蘸着滚烫的药膏按上伤口。滋啦声中,黑气化作灰烬飘散,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嫩红的新芽。
“这不是梵文……”陆子铭死死盯着渐淡的符咒,“最后一个字符是墨家机关谱里的‘天工契’,怪不得唐卡能引动药性。”他忽然抓起一把雪按在张骁肩头,冰火交织的剧痛让后者险些咬碎牙关,“忍着!《天工开物》残卷提过,墨家疗伤术要借极寒极热激发经脉。”
洞外风雪呼啸,洞内三人被跳跃的火光剪成晃动的剪影。陈青梧额角沁出汗珠,唐卡上的神人纹路不知何时攀上了她的手腕,青铜剑的图案正指向张骁心口。她忽然想起僜人老者的话——战神袋认主时,会吸食持有者的心头血。
“低头!”她猛地扯开张骁衣襟。果然,那枚从香囊中取出的龙脑晶石正嵌在他胸膛,细如发丝的金线顺着血脉蔓延,与伤口新生的血肉纠缠在一起。陆子铭倒吸一口冷气:“墨家‘金缕玉衣’之术?这是要把人炼成活体药鼎啊!”
张骁闷哼一声,忽然抓住陈青梧的手按向自己心口。龙脑香气轰然炸开,她掌心触到的不再是温热肌肤,而是某种类似青铜的冰冷质感。唐卡无风自动,十二臂神人的眼睛倏然睁开,洞顶冰棱应声碎裂,露出隐藏其后的岩画——无面人抬着的棺椁上,赫然刻着相同的金线脉络!
“系统在改造我的身体。”张骁声音沙哑,眼底却透出奇异的光彩,“那些蚂蟥谷的止血藤…不只是药材对吧?你们看香囊。”
青玉香囊不知何时涨大了一圈,表面浮凸出血管般的纹路。陈青梧解开的瞬间,三枚青铜针激射而出,深深钉入岩画中棺椁的眼睛。整面岩壁隆隆作响,雪沫簌簌落下,露出后方半截青铜转经筒,筒身刻满门巴族密文。
“是下一段路的线索。”陆子铭抚摸着经文,指尖沾上猩红的锈迹,“但有人比我们早到过这里——这锈味不对,是掺了黑狗血的朱砂,至少是民国时期的防盗手段。”
风雪渐弱时,张骁臂上已不见半点伤痕,只留下一道金线绘就的莲花印记。陈青梧将唐卡重新卷好,绢布边缘却多出一行小楷:“苦海回身,早悟兰因。”这字迹她认得,与父亲失踪前留下的绝笔信一模一样。
三人踏出冰洞时,夕阳正将雪峰染成血色。陈青梧回头望去,岩画上的无面人似乎转了转眼珠。她知道,有些秘密比昆仑山的冰雪藏得更深,比如父亲究竟在追寻什么,比如张骁身上苏醒的墨家血脉,又比如陆子铭那只始终不离身的星图酒壶——壶底分明刻着“1993.7.21”,正是昆仑山科考队消失的日子。
山风卷着陆子铭的叹息飘远:“你们有没有觉得,自从戴上那个香囊,我们就成了更大棋局里的……”后半句被湮没在雪崩的余音里。陈青梧握紧张骁的手腕,他脉搏的跳动正与怀中香囊的震颤同频。此刻他们还不知道,三十里外的冰塔林中,半融化的青铜齿轮正缓缓转动,扯碎了某个追踪器的信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