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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陡司和他坐到后院的石桌上谈话。

“倒是托了那弟子的福,省去了一些时间调查。那残缺的雕像,有一部分在秋茗山上,已经被人挖出来了。”

“其余部分......不知道在不在,只有上半身的残躯。”

李公子坐在对面听他讲述,左腿肆意搭在右腿上,有意无意地问。

“那个青衣服的弟子?他去那山上干什么?”

郝陡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眯了眯眼接着讲:“若鬼市中的资料没有误差,这雕像应是用数年前那批雪髓白玉打造。”

对面的人怔了怔。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挣扎着出来。

“可是那皇室特供的......雪髓白玉?”

一瞬间,那双漆黑平淡的眸子中酝酿起汹涌的风浪,不断拉扯着思绪。

郝陡司望着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那数年前莫名消失、空缺的大量白玉, 便成了落霞之变的导火索,指认燕拭尘中饱私囊,贿赂官党的证据......”

郝陡司垂下眸,后面他没有再说。

因为没有谁会比对面这人,更加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

良久,他听见对面那人似乎在笑。

那闷笑声很短暂,短的像是梦中人昙花一现的曼妙梦境、刹那间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父亲无罪。之前是,今日是、未来更是。”

“说什么爱民怜民......那我燕府幼子何辜?”

抄家,下狱,斩首......

可那些罪名,根本都是莫须有的。

旧帝荒废朝政,追求长生之术。

新帝猜忌之心甚重,前几年不断控权,将众多不稳定的势力扣上罪名,分割瓦解。

燕府成了新帝刀尖上第一滴滚烫的血。

今年的琼林盛会,将所有门派聚集在此,便是新帝将权势全部把控住后,为了监视江湖中各个门派重新举办的。

李公子,或者可以唤他为燕栖修。

燕府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早些年被其父燕拭尘,送去万里之外的遥远颎西,勉强逃过一劫。

燕栖修摸上脸侧,他再次进城后,脸上一直蒙着人皮面具。

样貌和身份都是短暂借来的。

他无论如何,都要看到琼林盛会那件事发生后,这高堂上的人,到底能不能一直笑出来.......

郝陡司大概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他先前听过燕府的传闻。

不过没想到,对方竟是一步步走回来,如今用三更天掌令之一的身份,跟他谈起了合作。

或许,冥冥之中也注定好了。

就像他从狂澜离去后,成为九流门的郝陡司,代价早已浮于明面。

郝陡司缓缓摸上了胸口,心脏明明在温热躯体内规律跳动着。

可他清清楚楚知道,这颗曾被无数尖枪处刑过的心脏,总会在某一时刻停止运转的。

........

艾樊错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院里。

他看见那师兄还是一身素朴白衣,靠在石桌前似乎在小憩。

郝陡司听到声响,缓缓掀开眼皮。

“来了。”

艾樊错点了点头,坐在石桌的另一方。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师兄啊,这鬼市是在地下来着吧?到底是怎么去啊?”

郝陡司撑着腿起身:“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他领着艾樊错,从南门大街绕到东边的一个角落里。

艾樊错犹豫片刻,脚下加速,追上前方那白色的背影。

“郝陡司师兄啊,你们平常都是这么走过去,用不用大轻功啊?轻功不是很省事吗?”

郝陡司侧头看他一眼:“城内现在禁止大轻功运行。”

“之前有雁行牌的人可以。但是自从新帝登基后,便废除了这个制度。”

郝陡司说完后便接着领路,也没有问对方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绕过一间间破旧的房屋,一条青苔布满的小路逐渐从眼前展现。

残破的纸窗斜靠在墙壁旁,断裂的屋脊处垂挂着蛛网,随着风飘散在四周。

半扇门板倒伏在积灰许久的青砖地上,艾樊错左右环顾,伸手挥了挥周围的灰尘。

“郝陡司师兄,这是哪里?”

郝陡司缓缓步入这萧瑟庭院中:“棺材铺。”

艾樊错怔了怔,棺材铺?

他看见对方进去了,也跟着抬步上前。

那房顶红布残破,随着风在空中张牙舞爪,有意无意地缠绕在他的额前。

艾樊错抬手抵抗,眼前突然冒出一张惨白斑驳的脸,吓的他往后退了一步。

仔细看,发现是一座破旧的纸人雕塑,它弯着半个身子探头,视线对上艾樊错。

白如石灰的脸上生长着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如血一般的红唇被雨水浸湿过,红色颜料从下巴往脖颈延伸。

嘴角裂得很开,明明是在诡异地笑着,姿态却静静弯腰立在门旁,向来人揖礼。

艾樊错稳定下心神,端详了一会这纸人。

他之后朝里面走去,看见前方木桌上红蜡堆积散落,一份字条压在蜡烛下面。

拨开一看,字条上面写着:店主外出,归期不定。自寻空棺,来去自便。

郝陡司唤来他,修长的指骨朝他勾了勾,面上笑眯眯的。

“艾樊错师弟啊,你来这边。师兄带你看个好东西.....”

艾樊错停在原地狐疑片刻,还是上前去了。

只见郝陡司身旁安置着一口庞大的黑棺材,棺盖已经被打开了。

艾樊错探身查看,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

下一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推了推他,整个人都跌进了那棺材中。

艾樊错:“?!”

我艹,黑手?!

木棺内发出咔嚓声,机关运转启动,失重感如潮水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