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闱,监考之严,堪称前所未有。单是入场这一关,就跟过筛子似的,一队队禁军士兵目光如炬,对每个考生从头到脚查了个遍。
“下一个!”
一个面色发白的考生哆哆嗦嗦地递上考篮,士兵面无表情地将里面的干粮掰开,又让他脱下鞋子,连鞋底都掰了掰。
“头发解开!”
随着一声令下,那考生头顶的发髻被粗暴地解开,一张小抄,迎风飘落。
“叉出去!”
两个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将那瘫软如泥的考生架走,只留下一串鬼哭狼嚎。
高台之上,有官员看得于心不忍,凑到主考官房玄龄身边低声道:“房公,这般严苛,是否有些过了?十年寒窗,一朝被黜,还禁考两年,太重了。”
房玄龄还未开口,他身旁一身太子常服的李承乾便嗤笑一声:“有本事作弊,就得有本事不被抓。技不如人,还想投机取巧,怪得了谁?”
那官员被怼得满脸通红,悻悻地退了下去。
半个时辰里,各种藏匿小抄的手段层出不穷。藏在笔管里的,缝在衣领夹层里的,甚至还有用墨水写在大腿上的,都被一一揪了出来。
贡院门前,一片哀鸿遍野。
房遗爱排在队伍里,看着前面一个个被叉出去的“倒霉蛋”,心里直呼牛逼。轮到他时,他深吸一口气,坦然地张开双臂。
士兵仔细检查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挥了挥手:“进去吧。”
房遗爱淡定地提起考篮,昂首走了进去。他可压根就没想过作弊,这要是作弊被抓了,房玄龄不得杀了他。
随着最后一名考生入场,贡院的大门“轰隆”一声缓缓关闭,将喧嚣隔绝在外。
而长安城另一头的平康坊,气氛却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封盘了!封盘了!买定离手,概不反悔!”
赌桌前的庄家高声喊道。
就在他准备收起赌盘的最后一刻,一个声音响起:“等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华贵,却用扇子遮住半张脸的公子哥,慢悠悠地挤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仆役,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砰”的一声,箱子被放在赌桌上,打了开来,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在灯火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一万两,全押房遗爱,明算科第一。”
整个酒楼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呆呆地看着那箱黄金,又看了看那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
一万两!白眼!押房遗爱那个草包拿第一?
疯了吧!这是哪家的败家子,有钱也不是这么送的啊!
赌局背后的庄家,太原王氏和清河崔氏的管事,得到消息后也是一愣。一万两啊,赔率一比一百,若是中了,那可就是一百万两!
这个数目,即便是他们这种底蕴深厚的老牌世家,赔起来也头疼啊。
“会不会……有内幕?”王家的管事有些迟疑。
“内幕?”崔家的管事冷笑一声,满脸不屑,“那房遗爱是什么货色,你我还不清楚?整日只知勾栏听曲的纨绔罢了。就算太子亲自教他,一个多月,能学出个什么名堂?”
他顿了顿,傲然道:“我家大公子崔不削说了,他房遗爱,还没被他放在眼里。此次明算科的榜首,定然是我崔家囊中之物!他浸淫商贾之道十余年,明算科不是手到擒来,又岂是那房遗爱临时抱佛脚能比的?”
王家管事一听,也觉得在理。既然有人上赶着送钱,哪有不收的道理?
“收了!”
......
贡院之内,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明算科的考场里,房遗爱坐得笔直,看着手里的考卷,心中一阵狂喜。
都是太子哥划的重点!全中!
他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那些曾经让他头痛欲裂的阿拉伯数字和公式,此刻在他笔下却如同最亲密的伙伴,行云流水。
就在这时,明法科的考场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巡考的官员,正皱着眉,盯着一个坐立不安的考生。那考生脸色涨红,额头冒汗,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不时地往自己身后探去,神情痛苦,姿势极为古怪。
“你,怎么回事?”官员低声喝问。
“大……大人,我……我闹肚子……”那考生面露难色,声音都带着哭腔。
“闹肚子?”官员的眼神微变,他围着那考生转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对方那紧绷的臀部上。
“你,站起来,跟本官走一趟!”
那考生闻言,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死活不肯起身。
官员见状,哪里还不明白,直接叫来两名士兵,将他强行架了起来。在拉扯中,一个寸许长的细竹筒,从那考生的衣袍下摆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证据确凿。
据说,这位仁兄是把小抄塞进了竹筒,又将竹筒藏在了自己的后门里。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奈何天算不如人算,他便秘了。掏了半天没掏出来,反而因为动作太大,引来了巡考官的注意。
一时间,整个考场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你牛逼”。
而在明算科考场的另一角,同样也有个身影比较引人注目,因为他是春闱的常客。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着答题,而是先将整张考卷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抚摸着那些题目,浑浊的老眼中,竟泛起了泪光。
他一生酷爱算学,从隋朝时便开始参加科举,可偏偏对经义策论一窍不通,考了几十年,屡战屡败。连监考都想着这老头今年还会不会来参加了。
眼看人生将尽,本已心灰意冷不再参考,却不想,大唐开了这明算一科。
老者擦去眼角的泪,拿起笔,郑重地开始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