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说到,荠县与南康县、上虞县接壤,这王忠来的?角关就是荠县与南康县之间往来密切的吉康古道上重要的关隘。
就在王忠率人进攻?角关之时,从上虞县方向其实也有一支白莲教匪徒的先遣队往荠县而来。
白沙河,水流平缓,两岸青山如黛。一支由五六艘普通货船组成的船队,正沿着河道,不疾不徐地向着荠县方向驶去。船上堆放着麻袋,看上去与寻常商队无异,只是船舱帘幕低垂,隐约透出一股肃杀之气。这正是伪装前行的白莲教先遣队。
船队行至一处河道相对狭窄的弯口,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只见前方,一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船,竟横亘在江心,恰好挡住了去路。
乌篷船头,立着一名头戴斗笠的船夫,手持长竹篙,声音洪亮地向着白莲教船队喊话:
“江面起风,何处来的孤帆?舵把子可知这水是哪家的泉?”
这实际上是一段黑话,意思是江上不太平,你们哪来的船?船老大知不知道这片水域归谁管?
白莲教头船上的船夫经验老到,一听便知遇到了“拦江索财”的水匪。他连忙向后船打了个手势示意,随即朗声回应,试图亮明“身份”让对方知难而退:
“风从上虞来,船往荠县去,喝的是白沙集的活水,拜的是白沙瓢把子。”
这话的意思是我们从上虞来,去荠县,是在白沙集船帮手下讨生活的,给个面子。
在白沙河跑船,县城船帮是一路,但势力更大的其实是这“白沙集船帮”。李逸之前从长吉县运过来的粮食,实际上就是由这白沙集船帮负责运到荠县的。
船夫本以为搬出这名头,对方多少会给点面子。
岂料,那乌篷船上的船夫闻言,非但没让开,反而语气更加强硬。
“白沙集瓢把子可吓不倒咱们!今日要么递上‘花票’,不然走不了!还是说,你们偷偷藏了‘白货’,想要瞒过弟兄们的眼?”
这里显然是对方不将白沙集船帮放在眼里了,索要过路费,花票就是过路费。而这百货,其实指的是官方禁止的东西,例如盐啊、铁器啊等等。
在这河上讨生活的,实际上又有哪家船帮没有接过一些“白货”生意呢,毕竟货主给的可不少,而且有时候还能将这些“白货”昧下来。
这话白莲教船上的船夫自然是懂,这是铁了心要敲诈,甚至怀疑他们船上夹带了私货!
白莲教船夫还欲再争辩几句,居中那艘船的船舱帘子却“唰”地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露出一张阴鸷冰冷的脸庞。正是这支先遣队的头领。
他本就因秘密行军而心情不佳,此刻被区区水匪纠缠,耐心早已耗尽。虽是大白天,但他那阴冷的眼神,却让周遭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真当老子是普通商船了?”头领冷哼一声,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从船头飘起,竟是不借外力,直接踏水而行!
足尖在微澜的河面上轻轻一点,留下圈圈涟漪,人已如离弦之箭,直射那拦路的乌篷小船!这一手,显露出他不俗的修为。
然而,让这头领心头微沉的是,乌篷船头那喊话的船夫,见他这般飞身而来,脸上竟无半分惊恐之色,既不后退,也不戒备,反而像是早有预料般,侧身让开了位置,似乎就等着他上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头领心中一凛,电光火石间,数个念头闪过:寻常水匪见到这等身手,早该魂飞魄散,岂会如此镇定?莫非船上有埋伏?是官府的陷阱?
原本打算一上船便以雷霆手段将这不知死活的“船夫”毙于掌下的念头,瞬间被他压下。他身形微滞,带着十二分的警惕,如同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在了乌篷船的船头,双足站稳,目光如电,迅速扫视船上的情况。
船头除了那让开的斗笠船夫,再无他人。他的目光越过船夫,投向那低矮的乌篷船舱。
只见船舱内,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正安然坐在一张矮桌后。桌上,摆放着两杯清茶,热气袅袅。
那男子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这白沙河的深潭。见头领看来,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的笑意,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来了,不妨坐下喝杯茶?”
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诡异的一幕,让白莲教头领心底寒气直冒。对方不仅不怕他,反而像是在此专门等候他一般!邀请他喝茶?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立刻离开这艘透着邪门的乌篷船!
然而,就在他这个念头刚起,身体肌肉微绷,准备发力后撤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凝练如实质的恐怖杀意,如同无形的大网,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
这杀意并非来自四面八方,而是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他一人!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现在敢动一下,哪怕是后退半步,下一秒就会迎来石破天惊的致命一击!那后果,绝对是十死无生!
一滴冰冷的汗珠,不受控制地从他鬓角滑落,滴在船板的夹缝里。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转过头,再次看向船舱里那个依旧面带微笑的玄衣男子。此刻,那笑容在他眼中,不再平淡,而是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脸上那惯有的阴冷倨傲,此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惊惧与惶恐。
他明白,自己这次,怕是撞上铁板了,而且是烧得通红、能要他命的铁板!这哪里是什么拦路打劫的水匪?这分明是冲着他,或者说冲着他这支秘密队伍而来的煞星!
进退两难,生死一线,尽在对方一念之间。
“阁下想要回去,既然来了,不妨喝一杯茶水。况且,这杯茶,可是专门为阁下准备的。”
男人再次发出邀请,这一次,白莲教头领却不敢拒绝,战战兢兢的坐在了男人对面,头领苦涩道:“不知,不知前辈在何处落脚,某只不过是他们商队的护卫罢了,如果前辈有什么需要某做的,还请前辈示下!”
“无需如此紧张,在下只是好奇一件事,看阁下这一身八品修为,既不像是武夫,也不像是兵家修士,身上阴冷之气也不像儒家弟子。更不要说道门或者说佛门了,那么阁下这身修为,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在下观你方才渡江而来,劲气运转似乎与以上这些道涂皆不相同。而且……”说到这里,男人抬头看向头领的眼睛。
白莲教头领与之对视,可是下一秒就发现自己无法挪开目光,甚至是眨眼都做不到,这一刻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他内心的惊恐更甚,看着对面那个眼角含笑,但此刻的眼神却是准备将他解剖了一般,不由得心里哀叹。
这差事,怎么就是自己接下来了呢!
“我观你这修为,似乎还下滑了,虽然依旧是八品,但是整体实力,却与朝廷八品修士相差甚远。这都是奇怪了,你这修士明明不是朝廷的官员,可为什么又有修为在身呢!”
“让我再看看!”
话音刚落,头领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等再睁开眼睛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竹林当中,四下无人,只有微风吹动着竹叶。
如果李逸在这里,一定会认得这片竹林。这赫然是当初他与夏嫣然、夏季里从上虞县回荠县之时,在一处河湾上被人拉进了幻境之中的场景。
同样一片竹林,只不过,此刻竹林里只有白莲教头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