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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的眼皮猛地一跳,三缕长髯无意识地颤动。

四皇子乾平原本靠着廊柱,此刻却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

双手收拢在袖中,指尖轻轻敲击着掌心。

父皇最忌讳边事失控,段洪这老匹夫,想干什么?

“当时,驻守北境的主帅,正是淮安侯李文山!”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许多新晋官员根本不知道这段秘辛,脸上写满了错愕。

“敌众我寡,援军远在千里之外!满朝文书雪片般飞入神都,人人皆言北境三州必失!甚至有人上奏,请陛下放弃三州,退守燕云关!”

段洪的虎目扫过文官队列,目光如刀,刮得不少人低下头颅。

“就在那时!是李文山,力排众议,献上一条奇策!他亲率三千轻骑,以身为饵,深入敌后,焚其粮草,断其归路!而后以五万疲敝之师,正面硬撼三十万北蛮大军!”

段洪的话语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战锤砸在众人心头。

“那一战,血流漂橹,尸骨如山!我大乾将士,用命,保住了北境防线!救下了三州黎民!”

老将军猛地一捶自己的胸甲,发出“铛”的一声闷响。

“可结果呢?”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的悲愤与怒火冲天而起!

“如此盖世奇功,换来的不是封赏,不是嘉奖!而是一纸调令!一封斥责他冒进的申饬!”

“是谁?是谁在陛下耳边进谗言?是谁污蔑我大乾的功臣?是谁眼红他的军功,怕他功高震主,硬生生把他从北境前线拖回了皇都?!”

段洪的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向了以张敬为首的一派官员。

张敬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他强作镇定,但捏着笏板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骨节突出。

“老臣不懂什么大道理,老臣只知道,若无李文山,我大乾的北境,早就没了!”

说到这里,段洪粗糙的大手,缓缓伸入怀中那陈旧的玄铁甲内。

这个动作,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他掏出来的,不是兵符,不是奏章,而是一封牛皮纸包裹,边缘已经被磨得发黑的信。

信封上,似乎还浸染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整个太和殿,死寂一片。

乾元帝高坐龙椅,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当他看到那封信时,一直微眯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

“福安。”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婢在。”

贴身太监福公公立刻躬身,迈着小碎步,无声无息地走下丹陛。

他走到段洪面前,恭敬地伸出双手。

段洪将那封承载着千钧重量的信,郑重地放在福公公手中。

福公公捧着信,转身,一步步走回御前,高高举起。

整个过程,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封信。

四皇子乾平的指尖已经停止了敲击。

直觉告诉他,这封信里的内容,将掀起一场远比弹劾李玄更大的风暴!

李玄始终垂着眼帘,因为那封信,正是他留给李修的。

乾元帝接过信,修长的手指捏住牛皮纸的一角,轻轻一撕。

“刺啦——”

封口被撕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抽出里面的信纸,缓缓展开。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透着一股军人的铁血刚硬。

乾元帝的目光,从信纸的顶端,一字一句地往下扫。

最初,他的表情依旧平静。

但只过了短短数息,他持信的手,猛地一紧!

那张保养得极好的信纸,瞬间被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嗡!”

一股恐怖至极的低气压,以龙椅为中心,轰然扩散!

大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十几度!

福公公离得最近,他甚至能听到皇帝陛下牙齿咬合时发出的“咯咯”声。

他吓得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

满朝文武,无论是宋濂还是张敬,无论是四皇子还是其他勋贵。

全都感受到了那股源自帝王的,毫不掩饰的滔天杀意!

“好一个户部侍郎啊!”

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直刺向了于文清!

于文清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四肢冰冷。

那柄无形的利剑,已经悬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乾元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像九幽寒冰,响彻整个太和殿。

“宣德五年冬,北境大雪,急报入京,言军中冬衣短缺,粮草告急。”

“户部侍郎于文清,奏曰,粮草早已发出,乃风雪所阻,不日即达。”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可信上说,你所谓的风雪所阻,竟是将三万石军粮、五万件棉衣,转手卖给了北境的黑市商人!”

“哗!”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于文清。

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行径?

那是保家卫国,在冰天雪地里和蛮族浴血厮杀的将士们的活命钱!

乾元帝没有理会群臣的骚动,继续念道:

“更有甚者,军中急缺的‘续骨膏’、‘金疮药’,共计十车,你以‘路途颠簸,瓶罐破损’为由,上报损耗十之八九!实际上,这些救命的药材,转头就出现在了皇都最大的药材行里!”

信中的内容,字字诛心!

这哪里是一封信,这分明是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足以将人凌迟千次的催命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老将段洪虎目圆瞪,须发皆张。

“怪不得!怪不得我北境的儿郎们,会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里,穿着单衣和草鞋去巡逻!怪不得他们受了伤,只能用雪水混着泥土敷在伤口上!”

他的声音里带着血泪般的控诉,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李文山根本不是冒进,他是被逼到了绝路!

他的身后,是数万缺衣少食、伤病满营的袍泽弟兄!

不去劫掠敌军的补给,他们所有人,都得活活冻死、饿死在北境的风雪里!

“不……不是的……是污蔑!是血口喷人!”

于文清彻底崩溃了,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官帽歪斜,涕泪横流。

他疯狂地向着龙椅的方向磕头,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金砖碰撞,发出“砰砰”的闷响。

“陛下!冤枉啊!臣对大乾忠心耿耿,绝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