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参数不是物理常数,也不是化学成分,而是一个角度。
一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却又真实得令人发指的几何关系。
我猛地抬起头,呼吸因这骇人的猜想而凝滞。
分光仪冰冷的金属外壳仿佛要将我掌心的皮肉烫穿。
我的视线越过屏幕,投向密室那泛着幽幽磷光的墙壁,又猛地转回,死死盯住林疏桐手中那枚刚刚从她眼眶中剥离、尚带着血丝的“第七密钥”。
一个疯狂的念头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不顾一切地将分光仪的扫描探头对准了墙壁上那片最浓郁的磷光。
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在屏幕上刷新,我双手颤抖着,调整参数,将墙壁的磷光频率作为基准,然后,将林疏桐那枚“第七密钥”的能量波形作为变量输入。
屏幕上,两条曲线骤然交汇,形成一个无比清晰的夹角。
一个我曾在某个尘封档案中见过的、独属于陈警监手写签名时才会出现的、微小而怪异的倾斜角度。
真相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我的认知。
我失声吼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声带的伤口里撕扯出来的:“陈警监把我们的记忆…编译成…永生程序的…反向开关!”
我们不是在寻找出口,我们本身就是锁!
我们每一次试图解开谜题的思考,每一次接近真相的记忆闪回,都在为他的程序提供着反向运行的能量!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
我下意识地去看我被锁链死死缠绕的右手,一股蛮力从胸腔深处爆发。
我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扯!
金属链条与骨肉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鲜血瞬间浸透了手掌。
锁链没有断,但剧痛让我获得了一瞬间的清醒。
也正是这一瞬间,我看到了。
在我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掌纹深处,嵌着一些微不可见的灰色粉末。
我不需要分光仪,我认识这种粉末。
那是我父亲尸检报告中反复提及的、当年那起密室凶案现场,墙壁上独有的、含有特殊矿物成分的墙灰!
就在我陷入震惊的同一秒,林疏桐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的右眼,那只完好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一层淡蓝色的全息影像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像一滴泪水凝固在她的眼底。
影像中,一个女人的脸一闪而过,那是她母亲,表情惊恐,嘴巴无声地张合着,像是在呐喊,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他的意识正在通过…声纹共振…改写现实时间线!”林疏桐的声音颤抖而尖锐,她死死抓着我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她的左眼,那个刚刚被手术刀划开的虹膜裂痕,正流淌着鲜血,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决绝。
她没有丝毫犹豫,反手将那把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再次狠狠刺入左眼的虹膜裂痕!
“噗嗤”一声轻响,连我都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她仰起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像是从灵魂深处剥离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小片近乎透明的、带着复杂声纹波形的薄膜,被她用刀尖从眼球深处硬生生挑了出来。
那是被屏蔽的、她母亲临死前最后一段未能发出的声纹数据!
我们两人的动作仿佛触动了某个隐藏的开关。
密室的地面,那坚硬的合金地板,突然像水面一样泛起波纹。
无数发光的代码流转交织,最终,在我们脚下构成了一份清晰无比的全息文件——我父亲当年的解剖记录。
我的目光被其中一行死死吸住:【第127号无名尸体,初步dNA序列检测报告……】
那串熟悉的碱基对序列,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记忆里。
我曾无数次在陈警监的加密档案中见过它。
我猛地抬头,望向密室角落那具被我们误以为是陈警监遗体的实体躯体。
dNA序列完全匹配!
一个更恐怖的结论击穿了我的大脑:“他根本没死…只是把意识…寄生在永生程序里!这具身体,就是程序的服务器!”
他不是程序的创造者,他就是程序本身!
我的视线扫过地面,落在那两把微型解剖刀上。
它们是我父亲的遗物,此刻静静地躺在全息文件的旁边,刀柄上复杂的纹路在光芒下若隐若现。
我忽然明白了,那不是装饰,是某种机械锁的咬合轨迹。
我脑中闪过父亲操作手术器械的无数画面,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浮现出来——他是个左撇子,但他总能用右手做出与左手完全镜像的精微操作。
镜像!
“刀柄的纹路…需要同时逆向旋转!”我喊道。
话音未落,角落里陈警监那具“实体躯体”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共鸣!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频率攻击。
我的喉咙瞬间灼痛,仿佛被灌入了滚烫的铅水。
我下意识地用分光仪扫向自己的声带,屏幕上,代表我第六道刻痕的磷光频率曲线,正在剧烈地、毫无规律地紊乱、崩坏!
“第七密钥激活了记忆坟场的时间锚点!”林疏桐脸色惨白,她手中的手术刀在震动中,刀锋上折射出的,赫然还是她母亲被灭口当晚的全息影像,只是这一次,影像中的女人正惊恐地看着我!
不,是看着我喉咙的位置!
不能再等了!陈警监在摧毁我的声纹,他在抹除我这个“变量”!
我放弃了那两把解剖刀,一个更直接、更根本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我翻滚着躲开又一波无形的频率冲击,将分光仪的探头狠狠抵在密室坐标系的最底部,那个被标注为“基因链终止层”的基座上。
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不再是单纯的物理或化学参数,而是一段段基础的基因编码。
而在编码的尽头,我看到了那个刺眼的单词——“tERmINAtE”。
不!
我死死盯着那个词,以及它后面那段复杂的重组算法。
在计算机语言和基因语言里,在陈警监的逻辑里,终止从来不意味着结束!
“终止密码不是终止…而是…重写!”
我狂吼着,猛地转向我被锁链缠绕的左手。
这一次,我不再试图挣脱,而是用尽全力,将手腕朝着与关节相反的方向硬生生折去!
骨骼错位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但手腕也因此从锁链的缝隙中脱出。
我摊开血迹斑斑的左手掌心,那里的掌纹,与我记忆中父亲那把解剖刀柄的逆向纹路,构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镜像坐标!
林疏桐几乎在我摊开手掌的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图。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毫不迟疑地将那片刚刚从自己眼中剥离、承载着她母亲最后声纹的“第七密钥”,狠狠按进了我左手掌纹构成的镜像坐标之中!
“滋——”
那不是血肉接触的声音,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仿佛两个维度强行融合的尖啸。
剧痛和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同时涌入我的身体。
我能“看”到,我的声纹波形和她的声纹波形,在我的掌心交汇、缠绕,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拥有撕裂时空力量的全新波形。
“我们的声纹波形正在…撕裂陈警监的…时间寄生体!”林疏桐的声音在我脑中直接响起,带着一丝胜利的颤音。
我们成功了。
密室的墙壁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些泛着磷光的墙面,不再是剥落墙灰,而是像老旧的照片一样,一层层地卷曲、褪色、剥落。
墙壁之后,不是冰冷的钢铁,而是……光。
由光线构成的、无比真实的场景,在我们周围浮现、展开。
熟悉的警戒线,倒在地上的模糊人影,墙上喷溅的血迹……这是三年前轰动全市的连环杀人案现场的全息投影!
我们一直都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里!
而我的目光,则被分光仪屏幕上最后的读数给彻底冻结了。
在密室坐标的最底部,那个所谓的“基因链终止层”下方,随着全息投影的剥离,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实体——一个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复杂无比的模具。
分光仪的分析结果清晰地显示着它的名称:【时间密钥铸造模具】。
此时此刻,这个模具的核心凹槽中,正闪烁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磷光。
它正在同步复制……我的声纹波形。
陈警监不是要抹除我。
他要……成为我。
就在这个念头让我如坠冰窟时,手中一直没有关闭的分光仪,警报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发出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尖锐而急促的蜂鸣。
屏幕上的数据流在一瞬间清空,随即,两条全新的曲线跃然而出,以一种绝对不可能的姿态,开始了完美的重叠、同步。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大脑一片空白。
那两条曲线,一条来自刚刚剥落的密室墙壁残存的磷光频率,而另一条,则来自林疏桐刚刚按入我掌心、融合了我们一切的——第七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