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防弹玻璃上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我盯着同步装置亮起的全息投影,喉结动了动。
雨滴撞击玻璃的清脆声中,还夹杂着陆渊后颈插头滋滋作响的电流声,他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我手背的骨缝里。
但那句“哥哥的胚胎编号不是x-07”像根细针,正精准挑开三年来所有混乱线索的线头。
林疏桐的止血钳扎进陆沉手臂时,他甚至没来得及躲。
金属器械刺入皮肤的闷响让空气骤然紧绷。
血珠顺着银色钳柄滚落,在操作台上溅开细小的红斑,一滴恰好落在试管边缘,落入试管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嗒”声。
同步装置的指示灯开始规律性闪烁,蓝紫色的光映在他脸上,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伤疤照得像条活过来的蜈蚣。
“阿渊,你记错了。”他的声音在发抖,却还在笑,“十二岁生日那天是我偷吃了最后一块蛋糕,你闹脾气——”
“所以你替我挡了针管。”陆渊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雨水顺着他额发滴进眼睛,他却眨也不眨,“针管里是肌松剂,对吧?”窗外的风雨仿佛随着这句话骤然加剧,风裹挟着水汽拍打窗棂,发出低沉的呜咽。
全息投影“嗡”地展开,基因链衰减曲线像扭曲的蛇群在雨幕里游动。
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过热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混杂的味道。
我感觉掌心沁出冷汗,三年前在解剖室看母亲尸体时,也是这种指尖发麻的触感——当时法医说她是窒息而亡,可我在她指甲缝里发现了半粒带血的墙灰,和二十公里外废弃工厂的墙皮成分完全吻合。
那种熟悉的冰冷再次爬上脊背,就像那时第一次触摸死亡的温度。
“看这里。”我把两份注射器并排按在操作台上,玻璃管里残留的液体在紫外线下泛着不同的荧光。
我指腹蹭过陆沉那支注射器的针柄,金属表面微微发涩,像是残留着某种有机化合物的痕迹,“陆渊的针头残留是普通镇静剂,而你的……”
“致幻成分。”林疏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她的语调冷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防溅面罩,陆渊的血样在比色皿里呈现出异常的浑浊。
紫光灯扫过血样,泛起一层诡异的荧光。
她举起紫外灯,光斑落在陆渊耳后,“每次你说谎时,这里都会渗出0.3ml冷汗。现在——”
陆沉突然抬头。
他警服前襟的血渍已经凝成深褐色,可耳后那片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细密的汗珠。
潮湿的气息中混着铁锈与汗水的味道。
“哐当!”
防爆门被撞开的巨响盖过了台风的呼啸。
赵宏的配枪还躺在水洼里,他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湿漉漉的警服贴在背上,后腰的枪套空着——原来刚才撞过来时,他不是踉跄,是故意把枪掉在我能看见的地方,转移注意力。
“老K要转移了!”他吼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可脚刚跨出门槛就被什么扯住。
我弯腰捡起卡在他裤脚的分样筛,筛网上粘着的深褐色淤泥还带着腥气,像是陈年血迹混合泥土的味道。
“这些血渍的氧化程度告诉我,你昨天刚去过地下实验室。”我把筛网举到他眼前,“陆夫人被抛尸时暴雨刚停,排水管里的水流速度是每秒1.2米——她的尸体就是顺着这条管道,冲进了老K的实验室。”
赵宏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扑过来抢分样筛,却被林疏桐用解剖刀划开了小臂。
血珠溅在我衬衫上,温热的,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三年前搭档牺牲时,溅在我警徽上的血一个味道。
“沈墨!”陆渊的手突然从我掌心滑落。
他后颈的插头迸出一串火星,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操作台上。
同步装置的嗡鸣声又高了几分,全息投影里的基因链开始断裂,“哥哥的胚胎……是备用体……”
陆沉突然跪在了陆渊脚边。
他伸手去碰弟弟的脸,雨水混着泪滴在陆渊苍白的手背上,湿润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不舍。
“阿渊,你从来都不是备用的。”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看见他另一只手正慢慢朝同步装置的插头移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当年爸说要销毁你,是我偷了胚胎编号;你每次发病,是我替你注射药物……”
“所以你才要加速陆正雄的死亡?”我抓住他即将碰到插头的手腕,掌心传来他肌肤的冰凉与颤抖,“因为他发现了双生实验的秘密,要终止计划?”
陆沉抬头看我。
他的眼睛红得像浸在血里,可嘴角还挂着笑:“你以为老K为什么选台风天转移?”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插头上的金属纹路,“等暴雨冲垮地下实验室,所有基因样本、手术记录——”
“包括你谋杀陆正雄的证据。”林疏桐的解剖刀抵住他后颈,“还有赵宏勾结老K贩卖器官的转账记录。”
赵宏突然冲向窗口。
他撞碎玻璃的瞬间,暴雨灌进来打湿了全息投影,基因链曲线在雨幕里扭曲成一团。
我瞥见他裤脚的淤泥里混着半片蓝色纤维——和老K机械心脏外壳的材质完全一致。
“抓住他!”林疏桐喊了一声,却被陆沉拽住了手腕。
陆渊突然抓住我的衣袖,他的指甲几乎要刺破布料:“同步装置的自毁程序……在插头……”我猛地转头。
陆沉的手指已经扣住了插头的金属底座,他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声音里带着某种解脱的癫狂:“让暴雨冲走一切吧——”
插头被拔出的瞬间,同步装置发出刺耳的尖啸。
我听见金属摩擦的“吱啦”声,像刀尖刮过玻璃。
那是老K最后的数据屏障正在崩塌。
我看见陆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唇形动了动,我没听清他说什么,但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手背上——是血,从他后颈的插入口涌出来的血,混着雨水,顺着操作台的缝隙,滴进了排水口。
台风的呼啸声里,我听见地下管道深处传来更清晰的嗡鸣。
那是老K的机械心脏在跳动,也是暴雨卷的序幕,正顺着排水管,朝地面涌来。
插头被拔离底座的瞬间,金属摩擦声像刀尖刮过玻璃。
我右手的电磁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出——这是三年前痕检科老周送的工具,笔身嵌着微型电磁铁,专门用来提取锈蚀金属上的微量痕迹。
此刻铜锈斑驳的插头正往下坠,我手腕一抖,电磁笔精准勾住插头尾部的螺旋纹路,电流顺着笔杆窜上指尖,麻得我后槽牙发酸。
“和陆夫人日记本钢笔的氧化层完全一致。”我捏紧电磁笔,插头在雨幕里晃成模糊的光斑,“她最后一页写着‘x - 07在看我’,钢笔尖蹭掉的铜绿,和你插头上的锈蚀成分误差不超过0.01%——你才是第一个知道双生实验真相的人。”
陆沉的手指还保持着拔插头的姿势,雨水顺着他警帽檐砸在脸上,把表情冲得支离破碎。
他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同步装置的尖啸:“所以她该感谢我。”他踉跄着去抓陆渊的手,“阿渊不会像她一样,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当标本——”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
我转头时正看见她扯下防溅面罩,发梢滴着水,把两份装着血样的离心管同时塞进测序仪。
红色警报灯在她瞳孔里炸开,“0.2%的Y染色体差异——”仪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显示屏上的基因链像被火烤的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卷曲,“他的身体在排斥老K的改造!”
陆渊的手指猛地攥住我手腕,力气大得像铁钳。
他后颈的插入口还在冒血,血珠混着雨水滴在操作台上,沿着台沿的导流槽汇进排水口。
我闻到浓重的铁锈味,比三年前搭档的血更腥,带着股腐坏的甜——那是长期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组织才会有的气味。
“记住这个味道。”我俯身在他耳边,雨水灌进衣领,“就像你十二岁生日那天,暴雨冲走陆夫人尸体时的腥气。”他睫毛剧烈颤动,瞳孔里映着测序仪的红光,忽然轻轻说了句:“哥哥的胚胎编号......是x - 07。”
同步装置的嗡鸣突然拔高八度。
窗外的台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进来,我听见地下管道传来闷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管壁——那是陆夫人的血、实验体的血、所有被老K碾碎的生命,顺着排水管涌上来了。
“赵宏!”林疏桐突然喊了一声。
我转头时正看见那道湿淋淋的身影扒着窗框,半边身子已经探了出去。
他裤脚的淤泥里沾着的蓝色纤维在雨里泛着幽光,和老K机械心脏的外壳颜色分毫不差——那是他勾结老K的铁证。
但赵宏没回头。
他的指尖刚碰到窗沿的瞬间,排水口突然喷出暗红色的水柱。
血水裹着碎肉、玻璃渣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惨叫着摔回地面,后腰的枪套裂开道口子,露出半截黑色U盘——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存着器官交易的账本。
陆沉突然扑向赵宏。
他扯住赵宏的衣领,雨水顺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淌成血河:“你说老K会保我们!你说暴雨会冲走一切!”赵宏挣扎着去摸腰间的枪,却摸了个空——不知什么时候,林疏桐已经把那把配枪捡起来,枪口稳稳对准两人。
“沈墨!”陆渊的声音弱得像游丝。
我低头时发现他的手正在变冷,后颈的血已经浸透了我的衬衫,在胸口晕开朵暗红的花。
测序仪的警报还在响,基因链断裂的进度条跳到了97%。
我想起三年前解剖室里母亲的尸体,法医说她是窒息而亡,可我在她指甲缝里找到的墙灰,最终把我引向了老K的地下实验室——原来所有的“意外”,都是有人精心设计的拼图。
“坚持住。”我握紧他的手,“老K的机械心脏在响,对吧?”窗外的天际线被乌云压得很低,我看见市中心那栋玻璃幕墙的金融大厦顶层,有幽蓝的光在闪烁——那是机械心脏的能量核心,正在为转移做最后的充能。
“暴雨卷要来了。”林疏桐的声音突然低下来。
她的目光穿过破碎的窗户,落在楼下的积水里。
水面上漂着半片梧桐叶,叶脉间卡着粒暗红色的碎屑——我不用凑近也知道,那是陆夫人项链上的珊瑚珠,三年前她坠楼时崩裂的。
陆渊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动了动。
他最后看了眼陆沉,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我把他抱起来时,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脚背上——是从排水口涌上来的血水,混着地下实验室的腥气,正顺着门缝往审讯室里漫。
雨更大了。
我抱着陆渊走向门口,林疏桐跟在身后,枪口仍对着缩成一团的赵宏和陆沉。
经过操作台前时,我瞥见电磁笔上的插头还在晃,铜锈在紫外灯下泛着暗绿——那是陆夫人最后一次提笔时,留给世界的密码。
转过楼梯间的转角,暴雨的轰鸣突然变得清晰。
我看见楼下的仓库区被积水淹了大半,水面上漂着各种杂物:碎木板、破纸箱、还有半块实验室的门牌。
就在我要抬脚下楼时,一片梧桐叶突然飘过来,卡在积水里的什么东西上——那是块自制的水痕测量板,表面刻着细密的刻度,是我上周在仓库区勘查时留下的。
叶梗刚好卡在第三道刻度线上。
我盯着那片叶子,听见积水深处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