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抢救及时,越司并无生命危险,连输了几瓶生理盐水和葡萄糖以后,已经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越司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意识丧失的三天里,他的四肢百骸都仿佛被腐化成了老木残石,在风沙中消散。
他明白了顾延口中「被毫不犹豫地随意抛弃」是什么意思。
因为此刻,他也迎来了同样的结局。
*
越司出院以后又回来上班了。
他似乎还和以前一样,零绯闻,事业脑,工作狂,又恢复到了turing出现之前的样子。
但那时邝览所看到的那一幕,震撼到此生都会永远铭记。
他想到一个说法,叫做你只能从染血的结局中推测到几分他们那些波澜壮阔的过去。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不惜生死相随。
每个人都曾尝试去窥见他的灵魂,但没有人真正的抓住了他,他们拼力夺得的只有一些碎片。
身份不见光的私生子……幻梦的顶级编程师……舞台上耀眼的吉他手……隐忍多年牺牲了一切乃至生命的复仇者……
邝览也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两个看似没有牵扯的人会如此相像。
因为在无人所知的角落,他们将自己的灵魂血脉千丝万缕紧紧交织纠缠在了一起……
这恐怕会是个永远的秘密,是只有两个人知晓的秘密。
*
「无限」公测准时上线,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巨大反响,正如幻梦总裁在发布会上所说,引领了新的游戏革命。
游戏中所使用的核心技术cRS在公测上线后依据它的开发者的遗言,被幻梦向全世界直接公开。
「无限」作为首部cRS游戏,开创了新的游戏类型,自此,更多的cRS游戏接连上线,联合国向全世界感激开发者的无私贡献,将其誉为“cRS之父”。
幻梦也凭借「无限」的成功和cRS技术继续向多领域拓展,成为了全球有名的大型综合娱乐科技公司。
很快,玩家发现游戏里有好几处没有修复的bug。
对此,幻梦很快回应。
那不是bug,那是对书写那段程序的编程师永远的铭记。
公测上线一段时间以后,又有玩家在游戏里发现了一个叫做「turing」的Npc,他在设定上不老不死,几乎接近神灵。
而且,当他出现以后,游戏里那些不被修复的bug也会奇迹般复原。
联想到「无限」的开发者就是这个代号,会有这样的彩蛋也不奇怪了。
作为「无限」的代言人,李沐泽更是自此以后在圈里连升了几个咖位,他也开始向之前没有接触过的导演领域试探,说是想将一些希望能被人永远记住的故事记录下来。
那个人的墓前几乎每天都门庭若市,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很多人来到这里悼念他。
所以每年李沐泽会选在沈琳媛祭日的这一天,带上两束花。
他想过为什么那个人还是没有原谅他自己。
但后来想到,也许在母亲被杀害的那一天,他就一只脚踏进了死亡边缘……而复仇的这十年,像是细丝牵线一样吊起了他。
丝线断裂以后……身体自然会不顾一切地地向深渊坠落。
……
让人很可惜的是,克莱银兰乐队解散了。
他们发行的最后一首歌,由于是作者的遗作,为其赋予了无可比拟的意义,拿下了国内外多个奖项。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首歌没有任何LIVE版本。
有人问过队里的贝斯手是为什么。
他眼中带着不可言说的悲伤,回答道:“因为他唱不出来啊……只是听到前奏,就已经崩溃到大哭了……”
后来有个不知名账号发布了一段视频,视频里的地点是那家很有名的叫做「蓝调」的酒吧。
内容则是一小段沈淮离《我看到了世界的尽头》的弹唱。
视频发布以后引起了巨大反响,和后来乐队那版的情绪不大一样,传递出的情绪是一种振奋人心的无畏,仿佛能让这个世界上最低沉的人也获得巨大的活着的勇气。
但视频中那个人,表现出的反而是一种仿佛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的极致的悲伤和孤独……
他从来都不是被命运裹挟的无奈者,勇气与死亡并不矛盾……他自己的命运永远由他自己决定。
祁原是偶然刷到的这段视频。
乐队解散以后,他也没有再唱歌了。
因为他的所有歌,几乎都和那个人有关。
原来……那个被光隔开的……不可逾越的壁垒,是生死。
……
顾慕青在工作之余,又把咖啡店重新开了起来,他几乎每天都会研究一种新品咖啡。
邝览每次路过店门口,依然会进去坐坐,但他不喝咖啡,只会点上一块小蛋糕。
他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如此执着的在找什么……他在找从前咖啡店有过的味道,在找再也不可能出现的味道。
……
齐泽又回到了美国继续读博,毕业以后开了一家自己的侦探事务所。
他想,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犯罪,应该就是凶手和死者为同一个人。
……
2015年那个绝望到失去了一切的雨夜。
是越司命运的拐点。
那个紧紧捏着几片碎纸块的孩子垂着头站在雨里,柔软的黑色短发完全被雨水坠着垂在脸侧,像是被所有人抛弃的正在哭泣的神明。
他脸上完全没有孩子该有的稚嫩和迷茫。
即使自己比对方高一些,越司也下意识误以为对方年纪一定比自己大。
……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为他取名的父亲,已经成为了杀母的恶鬼。
【debuff正在加载中……】
他仿佛终于找到一些破碎的灵魂,偏头看向越司……
“我姓卫,我现在没有名字。”
……
18年,在父亲被杀死的一周后。
两人又约在桥洞下。
月光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却又因为晚风吹拂不停破碎的闪烁。
“越司……我们以后不能再见面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但你要相信,长夜终将会明,我们也一定能重新活在阳光下。”
在那个漆黑寒冷的夜里,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肆无忌惮的相拥而泣。
——
染血的刀刃被丢在墙边,鲜血顺着对方的腕骨沿下,在瓷砖缝隙里蜿蜒出血线。
越司上前踏进浴缸里,伸出双臂将那具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尸体抱在怀里,一同没在水中。
水面因他的动作泛起波纹,冰冷的水不停向外逃逸,最终再次归于平静。
怀里的人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寒冷,变得僵硬。
……
而他那疯狂到汹涌澎湃的爱意,在死亡中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