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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里的烛火被风卷得东倒西歪,苏小棠背贴着门板,指腹反复摩挲字条残缺的边缘。

墨迹在跳跃的光影里忽明忽暗,\"前朝巫厨\"四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后颈发紧。

她记得《灶典》里只提过一句\"巫厨乱鼎,邪火蚀心\",具体记载早被撕去——难道当年的编纂者,早料到今日会有人翻出这段禁忌?

窗外又掠过夜枭的啼鸣,拖得老长,像根生锈的铁丝刮过耳膜。

苏小棠突然攥紧字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在演武场说破灶神火时,闵月的金铃掉得太刻意;主裁判拦着不追,看她的眼神又太敬畏。

原来那些老厨匠交头接耳的\"守火使\",根本不是什么传说,而是横在巫厨与现世之间的一道锁?

\"吱呀——\"

门轴发出极轻的呻吟。

苏小棠猛地转身,腕间已经扣住藏在袖中的银簪。

却见老厨头佝偻着背挤进来,青布外袍沾着星点泥渍,连鞋跟都沾着半片枯叶。

他反手闩上门,转身时腰板突然挺直,眼里的光像淬了钢:\"小棠,你可翻到《灶典》里'封邪'那章?\"

苏小棠喉结动了动。

她昨日才在残卷里见过\"封邪\"二字,墨迹被水渍晕开,只余下\"以愿火镇巫厨邪火于九泉\"几个字。\"老丈...\"她刚开口,老厨头已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指腹蘸着唾沫仔细解开,露出枚锈迹斑斑的铜片。

\"四十年前,我在南诏废墟的灶台底下挖到的。\"老厨头枯瘦的手指抚过铜片纹路,那些扭曲的线条像被火烤过的蚯蚓,\"当时跟着商队走茶马古道,夜里听见灶膛响,扒开灰就瞅见这东西。\"他突然抓住苏小棠的手,把铜片按在她掌心,\"你试试。\"

铜片刚贴上皮肤,苏小棠就倒抽口冷气。

那温度不似金属的凉,倒像块刚出炉的炭,顺着血脉往骨头里钻。

更诡异的是,她腰间的《灶经》残卷突然发烫,隔着两层衣襟烫得她皮肉发红。

两种热度纠缠着涌进心口,她眼前骤然闪过片火海——焦黑的锅灶,穿玄色祭服的人跪在地上,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而他们头顶的火,竟泛着妖异的青紫色。

\"是...巫厨的邪火?\"她踉跄着扶住桌角,额角已经沁出冷汗。

老厨头没答话,只盯着她发白的脸。

苏小棠闭眼深呼吸,本味感知突然不受控地涌出来——不是食材的鲜甜,是铁锈味混着腐木的腥,还有种若有若无的焦苦,像极了她上次在毒香门粥铺闻到的怪味。

\"听见了么?\"老厨头突然压低声音。

苏小棠浑身一震。

她确实听见了,在意识最深处,有细碎的爆裂声,像柴火在灶膛里炸开,却又比普通炭火多了丝尖唳。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竟渐渐凝成几个字:\"西...槐...巷...七...号...\"

\"城西槐巷七号?\"她睁开眼,眼底还映着刚才的火光,\"那是什么地方?\"

老厨头的手抖了抖,布包\"啪\"地掉在地上。

他蹲下去捡,背对着苏小棠时说了句:\"三十年前,最后一个守火使就是在那处古宅被毒杀的。\"

密室里的空气陡然凝固。

苏小棠摸着发烫的残卷,突然想起今日演武场那个问\"守火使\"的老厨匠——他鬓角的白发里沾着槐花香,而城西槐巷,正是玉门关种满老槐树的地方。

\"老丈,您...\"

\"别问那么多。\"老厨头打断她,把铜片重新包好塞进她手里,\"天一亮你就去。

记着,要带个能镇场子的。\"他指了指窗外,月光透过窗纸照在他脸上,皱纹里全是阴影,\"那地方不干净,毒香门的人盯了二十年。\"

苏小棠捏紧铜片,掌心的汗把布包浸得透湿。

她想起陈阿四昨日喝多了酒,拍着桌子说\"老子当年在御膳房,连西六宫的阴魂都镇得住\"——那老匹夫虽然嘴臭,到底在宫里见过些邪门事。

\"您...\"她还想问,老厨头已经走到门边,手搭在门闩上顿了顿:\"小棠,你身上的愿火...是灶神给的,也是枷锁。\"他推开门,穿堂风卷着槐花瓣扑进来,\"记着,灶火能去毒,也能引火。\"

门\"砰\"地关上。

苏小棠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突然发现铜片上的纹路在阴影里游动,竟和《灶经》残卷上的烫痕完全重合。

她摸出字条,残缺的半角突然在火光下显出些淡墨——是老厨头用密写笔写的,隐约能看出\"槐巷\"二字。

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有片叶子贴在窗纸上,像只枯瘦的手。

苏小棠把铜片和字条塞进怀里,残卷的热度透过布料贴着心口,像个跳动的小太阳。

她望着漏进窗缝的月光,轻声道:\"陈阿四...明早该找个什么由头,把他骗去城西呢?\"

夜色更深了,槐巷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极了某种被封印多年的东西,正在悄悄醒过来。

清晨卯时三刻,苏小棠站在御膳房后巷的槐树下,指尖攥着块温热的桂花糖蒸酥酪。

晨露顺着叶尖滴在她青布裙上,晕开个浅淡的湿痕。

她望着偏房窗纸上晃动的人影,深吸口气,抬手叩了叩半开的木门。

\"谁?\"门内传来陈阿四粗哑的喝问,接着是酒坛碰撞的脆响。

苏小棠推开门,正见那老匹夫蹲在草席上,怀里抱着半坛剩酒,酒糟鼻上还沾着饭粒。

他抬头见是她,把酒坛往身后一藏:\"小蹄子又来讨骂?\"

\"城西槐巷新开了家茶棚。\"苏小棠将食盒递过去,甜香混着桂花香漫出来,\"说是波斯商队带了龙涎香,要配雨前龙井蒸茶点。

我想着......\"她顿了顿,\"掌事最懂异域香料,总得去掌掌眼。\"

陈阿四的喉结动了动,伸手要接食盒又缩回来:\"老子御膳房什么香没见过?\"嘴上硬,人却已踉跄着站起来,油乎乎的围裙往腰间一系,\"走就走,可别让老子白跑!\"

槐巷的晨雾还未散尽,老槐树的枝桠在青石板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苏小棠望着院门前\"七号\"两个褪色的朱漆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门环上的铜绿结得厚,门缝里钻出的荒草足有半人高,风过时簌簌作响,像有人在低声絮语。

\"这哪是茶棚?\"陈阿四踢开脚边的断砖,惊起几只麻雀,\"倒像死了十年的鬼宅!\"他从怀里摸出个铜铃铛晃了晃,\"老子在宫里当差时,西六宫闹耗子,就是用这玩意儿镇的。\"

苏小棠没接话,绕到院后。

墙根的野蔷薇长得正疯,却在某处突然断开,露出半块青石板。

她蹲下身,指尖扣住石缝,猛地一掀——石板下的土坑里,半截石门赫然显露,浮雕的纹路虽被岁月磨蚀,仍能辨出是个捧着鼎的厨娘,衣袂翻卷如焰。

\"好家伙!\"陈阿四凑过来,用铜铃敲了敲石门,\"底下是空的!\"两人合力推开石门,霉味混着焦苦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有人往鼻腔里塞了把烧糊的艾草。

石室不大,四壁嵌着几盏熄灭的陶灯,中央断桌上堆着几截枯骨,最显眼的是只半人高的陶鼎。

鼎身裂了道缝,内壁结着层黑褐色的痂,凑近能闻见混合着药苦与脂粉气的怪味。

\"这味儿......\"陈阿四捂住鼻子,凑到鼎沿嗅了嗅,酒糟鼻皱成团,\"有月氏的乳香,交趾的降真香,还有中原的艾草、黄连。\"他伸手要摸鼎壁,被苏小棠一把拽住:\"别碰!\"

她从袖中取出块羊脂玉符——老厨头说这是用灶神庙前的古玉磨的,能试邪毒。

玉符刚触到鼎底的黑褐色物质,便腾起一缕青烟,异香顺着鼻腔直钻脑门。

苏小棠眼前发黑,踉跄撞在石壁上,耳中嗡嗡作响,竟又听见昨夜那细碎的爆裂声,像无数小火星在脑子里炸开。

\"小丫头!\"陈阿四扶住她的肩膀,粗糙的掌心拍她后颈,\"这味儿带毒!\"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红药丸塞进她嘴里,\"御膳房解百毒的,快咽!\"

苏小棠含着药丸,苦味在舌尖炸开。

她强撑着摸出随身的青瓷瓶,用玉符挑了点黑褐色物质进去。

瓶塞刚拧紧,\"咔\"的一声,石室角落的碎砖下露出半截陶片。

她蹲下身吹去浮土,瞳孔骤然收缩——那纹路她在《灶典》残卷里见过,是巫厨特有的火纹,火焰尖端扭曲着往内勾,像条吞尾的蛇。

\"他们在这里做实验。\"苏小棠的声音发颤,手指摩挲陶片,\"用香料混合草药,提炼某种......\"她想起昨夜铜片里的青紫色妖火,\"邪火。\"

陈阿四的铜铃\"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抬头时脸上横肉直抖:\"你是说......厨神大会?\"他压低声音,\"这届主赛场在太液池中央,四周是水,最适合......\"

\"祭。\"苏小棠替他说完那个字。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石缝照进来,在陶鼎上投下一片光斑。

她将陶片和瓷瓶小心收进怀里,残卷在胸口发烫,像在灼烧她的心跳。

\"该走了。\"陈阿四踢了踢脚边的枯骨,当先爬出石室,伸手拉她,\"再晚御膳房该找咱们了。

小丫头,老子活了四十年,头回觉得这御厨的勺把子,比刀尖还沉。\"

苏小棠握住他的手,被拉上地面时,远处传来铜锣声。\"厨神大会第二轮资格赛要开始了。\"陈阿四拍了拍身上的土,\"你上轮做的荔枝蒸蟹,连太后都夸了。

这轮......稳的。\"

苏小棠望着槐巷外飘起的彩旗,风里隐约传来\"天膳阁苏小棠\"的议论声。

她摸了摸怀里的瓷瓶,目光穿过老槐树的枝桠,落在天际那抹金红的朝霞上——有些真相,该在众人瞩目的时候,彻底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