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过一日,皇上今日约了大师相见,慕卓宁和二皇子也跟着去了。
因大师如今在城外山寺落脚,据慕卓奇所说,那里的景色清奇,最适合赏玩。
还有他为妹妹种下的万亩花田,也在那附近。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外走去,哪怕春寒料峭,也挡不住他们出游的热情。
路程虽不远,一行人却走走停停,耗了大半个上午。
山野与城里又不同,对二皇子来说,更是发现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
这会儿,他就正因看到一只被慕卓奇从土里挖出来的巨大甲虫而惊呼不止。
一旁的慕卓宁笑意盈盈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二皇子。
而不远处的皇上则是不屑地撇撇嘴,身为皇子,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半山腰。
“阿宁,你看那边。”
顺着慕卓奇手指的方向,慕卓宁看到了他曾经在信中提到过的万亩花田。
因尚是冬末春初,花田里还是一片静谧,并无生机盎然。
但只看那规模,便可想象,若是等到春暖花开,将是何等盛景。
“东北角上,种的是百合,花开之时,香飘万里。”
“东南角上,种的是芍药,若红云万里。”
“西南角上,种的是合欢花,合欢盛开,爱意满城。”
“西北角上,种的是你最爱的木芙蓉,雪映初霞,人间美味。”
慕卓奇站在高处,如数家珍向慕卓宁介绍起花田,颇有一番指点江山的风范。
要知道,这可是他费劲心力,为唯一的妹妹打造的世外桃源。
慕卓奇虽没有说,但慕卓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却在花田尽头看到了一座小院。
院落不大,轮廓却方正清晰。
小院前还有一弯小小的活水,水畔种了一小片竹林。
一切一切,都像极了慕卓宁梦中的模样。
若是能在这里,安度余生,该是多么幸运,又是多大的奢望。
这一刻,兄妹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慕卓宁的眼睛看向哪里,皇上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
他亦看到了花田与小院,但他目光冷冷的,面色也淡淡的,并未说什么。
反而是二皇子一边听着慕卓奇的描述,一边啧啧称奇,到最后,他仰起头问慕卓宁道。
“母亲,原来你最喜欢的花是木芙蓉啊?”
慕卓宁笑着看他,点了点头。
二皇子在心中暗暗记下,复又问道。
“母亲为何最爱木芙蓉?”
慕卓宁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的慕卓奇忽然拊掌大笑,应道。
“这个问题我来替你母亲回答。”
“她最爱木芙蓉,不是因花最美,而是因花好吃啊!”
“你母亲啊,小时候就是只小馋猫。”
慕卓宁皱着眉头,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到了慕卓奇身上。
那目光若是刀,慕卓奇早已一命呜呼了。
她小时候确实贪嘴,但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在她儿子面前揭她的短,哥哥真是居心叵测。
“我小时候是馋猫,某人小时候却是只皮猴儿。”
“这衮州城里天天从树上摔下来的,恐怕只有慕家大少爷了。”
慕卓宁睨着哥哥,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二皇子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舅舅,你怎么这么皮,天天爬树?”
他捧着肚子笑了一会儿,又说道。
“你怎么这么没用,天天摔下来。”
慕卓奇正色道。
“休要听你母亲胡说,你舅舅从小在衮州城里横行霸道,哪里就那般无用了。”
“来来来,我的殿下外甥,让舅舅再教你几个好玩儿的法子。”
慕卓奇说着,就将二皇子拉到一边嘀咕去了。
慕卓宁的笑意洋溢在脸上,许久不散。
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她与哥哥从小打打闹闹地长大,但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候,对方甚至会不惜一切挺身而出。
慕卓宁猛地又想起上一世,哥哥死在她面前的情形,眼睛里一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她摇摇头,将那些不好的记忆摇散。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只是,她竟没想到,原来父亲与皇家比她想象中牵连更深。
原来父亲还有这样隐藏在深处的任务。
这样想来,父亲一直未催哥哥入仕,恐怕也有她尚未洞察的深意。
慕卓奇带着二皇子和慕卓宁一路赏玩,皇上就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
慕大人也一路默默相陪。
他自然知道,皇上此时来找暮辞大师,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皇上不说,他也不敢多问。
“大师可有说什么?”
行了半晌,皇上终于开口说道。
“回皇上,大师并未多言,只说,若皇上此时来见他,”
“便是他预估中最差的情形了。”
皇上面色沉沉,顿了顿,说道。
“自上次从大师这里离开,已过去十年,”
“朕一切谨遵大师教诲,不曾有半分走样。”
“但宫中的孩子,最小的也已经八岁。”
“可见这毒性,却是在一年强过一年。”
慕启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但见皇上将他中毒之事和盘托出,对他竟不是一般的信任。
“下毒之人,皇上可有线索?”
皇上摇摇头,道。
“这才是朕多年的心病,”
“谁都有嫌疑,京城之中,朕谁也不信。”
这下毒的幕后之人尚不敢说是是,但出手下毒之人,恐怕是与皇上极其亲近的。
几人说这话,已来到了寺里。
慕卓宁和二皇子跟着慕卓奇早跑得没影了。
皇上则径直来到了暮辞大师的居所。
大师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正等着他。
沉默间,大师的手指已经覆上了皇上的左手腕。
皇上只觉得,这一刻,时间过得太慢了。
静室内,落针可闻,皇上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半晌,暮辞大师放开手,缓缓说道。
“十年前,贫僧已为施主解了大多数毒性。”
“但如今看来,这毒恐有加重之相。”
“少不得,贫僧还得帮施主再试着配一次解药。”
“只是,要彻底解了这毒,如今却是更难了。”
皇上心头‘咯噔’一下,快速问道。
“若毒性不能彻底解除,朕还有多长时间?”
暮辞大师讳莫如深地看了皇上片刻,无奈地举起了两根手指。
两年?才两年?时间太短了。
皇上一时大受震动,呆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