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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梦魂天涯 > 第9章 始于颜值终于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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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与长夜

虹膜门无声滑开的瞬间,仿佛打开了尘封的时光胶囊。门后并不是想象中的高科技实验室,而是一个略显凌乱、充满岁月痕迹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纸张陈旧的油墨味、松节油挥发后的微涩气息,还有一种类似精密仪器的、冰冷的金属余味。

空间不大,靠墙是一张宽大的、布满细小划痕和凝固墨迹的深色实木工作台。台面上散落着各种工具——放大镜、镊子、精密螺丝刀、几块被拆解了一半、露出复杂内部结构的电路板,上面焊接着细如发丝的银线。旁边散落着几张泛黄的、写满复杂公式和潦草图样的演算纸,纸张边缘卷曲发脆。

最引人注目的,是工作台中央,被小心地放在一个亚克力保护罩下的东西。那是一个结构极其精密的金属模型,只有巴掌大小,闪烁着冰冷的银灰色光泽。它由无数细小的齿轮、杠杆和微型轴承组成,彼此咬合联动,构成一个复杂而精妙的整体。即使此刻静止不动,也仿佛能让人听到它运转时细微而和谐的嗡鸣。模型的基座上,刻着两个花体的小字:星尘。模型旁边,散落着几张手绘的设计草图,线条流畅而充满想象力,描绘着这个模型可能的运转形态——旋转、伸展、组合变化……每一笔都倾注了无与伦比的热情和智慧。

“星尘……” 陈默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没有走进来,只是靠在门框上,目光穿过我的肩膀,落在那冰冷的金属模型上。那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凝望深渊般的缅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时光磨砺得近乎虚无的痛楚。“我爸……最后的……没做完的……”

他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从破碎的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喘息。左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让他不得不微微佝偻着背。那只伤痕累累的左手无意识地垂在身侧,血迹已经干涸,凝固在狰狞的疤痕上。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近乎肃穆的敬意,在我心中交织。原来这扇厚重的门后,锁着的是他父亲未竟的星辰大海,一个天才工程师陨落前最后的光芒。而陈默,守护着这束微光,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和血腥的过往,将自己藏匿在杂志社最不起眼的角落。

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窗外城市的霓虹流淌进来,在这片尘封的空间里投下流动的光影,却驱不散那弥漫的、陈年的哀伤。

“你……需要换药了。”我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从“星尘”模型上移开,落回他身上那片刺目的暗红。

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星尘”上,似乎还沉浸在那些泛黄的图纸和冰冷的金属里。过了片刻,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从深海浮出般的疲惫,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却仿佛耗尽了力气。

我扶着他,避开受伤的左肩,小心翼翼地引导他离开这间充满父亲印记的房间。虹膜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地滑闭,将那片尘封的星辰再次锁入寂静。回到冰冷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像一片永不熄灭的虚假星河。

我让他坐在宽大的灰色沙发上,自己则跪坐在地毯上,再次打开那个装备齐全的急救箱。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掌心留下一片寒意。这一次,我的手不再抖得那么厉害。愧疚和心疼沉淀下来,变成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

小心地解开他肩头被血浸透、与伤口粘连的衬衫布料。动作尽可能轻柔,但每一次细微的牵扯,都让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着眼,眉头紧锁,牙关紧咬,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痛哼。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钢管造成的撕裂伤边缘红肿,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消毒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棉签接触到皮肤时,他身体猛地一颤,肌肉瞬间绷得像石头。我屏住呼吸,动作更加轻柔,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冰冷的药水浸润伤口,带来更强烈的刺激。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压抑,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汗水汇成细流滑落。

处理手背上的伤疤时,我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些凹凸不平、扭曲蜿蜒的旧痕。冰凉的、带着粗糙质感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指尖。那道最深的旧疤,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他曾经试图抓住父亲的手上。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触碰那段血淋淋的过往。

他依旧闭着眼,但当我指尖拂过那道旧疤时,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是一种无声的、条件反射般的抗拒。

巨大的酸涩再次涌上眼眶。我强忍着,用最轻柔的动作,将无菌敷料覆盖在肩头的伤口上,再用绷带仔细固定。最后,用干净的纱布小心地擦拭他手背上新旧交错的伤口和血迹。

整个过程中,他始终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压抑的闷哼,在冰冷的空间里回荡。窗外流动的霓虹光影,在他苍白而疲惫的脸上明明灭灭。

终于处理完毕。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也已被冷汗浸透。收拾好急救箱,我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褪去了搏杀时的暴戾,褪去了讲述过往时的空洞麻木,也褪去了虹膜门后的深沉缅怀。此刻,里面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疲惫。那疲惫如此沉重,仿佛压垮了他的整个灵魂,连眼睫都无力抬起。

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我,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几乎要燃烧殆尽的虚弱。仿佛刚才那场搏杀、那段血泪的剖白、以及守护父亲遗物的沉重,已经彻底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

“陈默……” 我轻声唤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心疼。

他没有回应。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已失去。然后,他缓缓地、艰难地侧过身,在宽大的沙发上蜷缩起来,像一个寻求庇护的孩子,将受伤的左肩小心地避开。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呼吸渐渐变得微弱而均匀。

他睡着了。在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撕开血淋淋的过往、守护了最后的“星尘”之后,在这冰冷堡垒的沙发上,在窗外虚假星河的注视下,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巨大的心疼和一种近乎窒息的保护欲,瞬间填满了我的胸腔。我看着他蜷缩的、伤痕累累的背影,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锁的眉头,看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本《飞鸟集》的星空,似乎被这浓重的黑暗彻底遮蔽了。

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璀璨,霓虹的光芒冰冷地流淌着,映照着玻璃上我模糊的倒影,也映照着沙发上那个沉睡的、孤独的身影。这光芒如此耀眼,却又如此遥远,照不进这扇冰冷的窗,也温暖不了这堡垒里沉重的伤痛。

我拉上厚重的遮光帘。最后一丝虚假的星光被隔绝在外。客厅里彻底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墙角一个微弱的、指示设备运行状态的蓝色小灯,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固执地亮着。

我坐回沙发旁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冰冷的底座,将自己蜷缩起来。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他微弱而规律的呼吸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后的沉重。

长夜漫漫。窗外的城市不知疲倦地运转着,江屿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阴影,债务和血腥的过往如同蛰伏的猛兽。而此刻,在这片绝对的黑暗和寂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依偎在这冰冷的堡垒中。

我伸出手,在黑暗中,极其小心地、轻轻覆在他那只垂落在沙发边缘、伤痕累累的左手上。冰凉的、带着粗糙疤痕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像连接着两颗同样在黑暗中摸索的心。

指尖下,他冰冷的皮肤,和他沉重疲惫的呼吸,是这片无尽长夜里,唯一真实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