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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似刀,大雪纷飞,腊月的青州城冻得像个冰窖。街上早没了人影,唯独城西那间破旧的茅草屋里,还隐约透出些微弱的烛光。

屋里,沈昭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对着面前那张古琴叹了口气。琴名“松风”,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跟了他整整三十年。这些年来,他就是靠着这张琴,在酒楼茶肆弹上几曲,换几个铜板勉强度日。

“老伙计,今晚怕是难熬了。”沈昭轻抚琴弦,苦笑着自言自语。柴房里的干柴所剩无几,窗棂被寒风吹得咯吱作响。

忽然,“啪”的一声,第七根弦应声而断。

沈昭心头一紧。琴弦断,不祥之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阵狂风猛地撞开了本就不牢固的木门,风雪瞬间灌满了整个屋子,烛火应声而灭。

“罢了,罢了。”沈昭摸索着找到断弦,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好。这冰天雪地的,买新弦是不可能了,只能等天明再说。

他裹紧单薄的衣衫,缩在墙角,寒意如针扎般刺骨。迷迷糊糊中,沈昭仿佛听见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他勉强睁开眼,竟瞧见一只通体晶莹如冰如玉的蚕,正缓缓爬上古琴。

那冰蚕爬到琴首,开始吐丝。那丝线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银光,比寻常蚕丝更细,却隐隐透着韧性。冰蚕不慌不忙,沿着琴柱缠绕,竟是在为琴续弦!

沈昭看得呆了,忘了寒冷,忘了困倦。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冰蚕终于完成了第七根弦,缓缓爬走,消失在黑暗中。

这时,风停了,雪也小了,月光透过云隙洒进屋内,正好照在古琴上。新续的琴弦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整张琴仿佛脱胎换骨般,透着说不出的灵气。

沈昭忍不住伸手轻拨新弦。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琴音所至,空中飘落的雪花竟瞬间化作朵朵梅花形状,缓缓落地,满室生香。沈昭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连日来的饥寒交迫、半生坎坷的愁苦,竟在这一声琴音中烟消云散。

“神物,真是神物啊!”沈昭又试了几个音,每一次拨弦,都有雪花化梅的奇景,每一次聆听,内心都平静喜悦。这一晚,他抱着古琴,睡得格外香甜。

自那以后,沈昭的琴艺仿佛开了窍。他依旧在酒楼弹琴,可琴声与往日大不相同。说来也怪,凡是心中有烦恼的人,听了他的琴音,都会暂时忘却忧愁。若是身体有疾痛的,听完也会舒坦不少。

一传十,十传百,“琴师沈昭一曲解千愁”的名声不胫而走,连邻县的人都专程来听他弹琴。有人发现,每逢沈昭弹琴,天空飘落的雪花都会化作梅花,落地即融,成为青州城一景。

“沈师傅这琴声,比庙里烧香还灵验!”茶楼王掌柜乐得合不拢嘴,给沈昭的酬金翻了好几倍。

沈昭日子好过了,却从不摆架子,仍是那副谦和模样。有人问起琴艺大进的秘诀,他只是笑笑:“心诚则灵。”冰蚕续弦的秘密,他守口如瓶。

这年元宵,青州节度使赵元昊在府中大宴宾客。酒过三巡,有幕僚提起沈昭的奇事。

“落雪成花?闻者忘忧?怕是乡野村夫夸大其词吧?”赵元昊不以为然。他虽不通音律,却酷爱收藏奇珍异宝。

“大人有所不知,属下亲眼所见,那琴师弹奏时,空中雪花确会化作梅花形状。更奇的是,家母多年头痛的毛病,听了他一曲,竟舒缓大半。”一位文官郑重说道。

赵元昊这才来了兴趣:“既然如此,明日便请他来府上一试。”

第二天,沈昭抱着“松风”琴来到节度使府。赵元昊见琴老旧,琴师又衣着朴素,心下已有几分轻视。

“听说你弹琴能落雪成花?今日便弹一曲,若是真的,本帅有赏;若是欺世盗名,休怪本帅无情。”

沈昭行礼后端坐琴前,屏息凝神。当他指尖触碰冰蚕丝弦的刹那,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琴声起,如清泉流淌。时值正午,厅外却忽然飘起雪花——更奇的是,这些雪花一接近厅堂,立刻化作朵朵梅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琴音婉转处,满座宾客如沐春风,连日来的烦忧一扫而空;激昂时,又似千军万马奔腾,令人热血沸腾。

一曲终了,满堂寂静,许久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赵元昊又惊又喜,盯着那张古琴两眼放光:“好!果然名不虚传!来人啊,赏银五十两!”

沈昭领赏谢恩,正要告辞,却被赵元昊拦下。

“沈师傅,你这张琴,本帅十分喜欢。开个价吧。”赵元昊直截了当。

沈昭一愣,随即躬身道:“大人见谅,此乃祖传之物,不敢售卖。”

赵元昊脸色一沉:“一百两黄金,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非是价钱问题,实在是祖上有训,此琴绝不可离手。”沈昭坚决摇头。

“放肆!”赵元昊拍案而起,“本帅好言相商,你竟敢推三阻四!来人,将这琴给我留下!”

侍卫一拥而上。沈昭死死抱住古琴,跪地哀求:“大人,这琴离了小人,便是死物一件,求大人开恩!”

“死物?我倒要试试!”赵元昊冷笑,命人强行夺琴。

混乱中,沈昭眼看古琴不保,心一横,从怀中掏出防身用的小刀,猛地割断七根琴弦,又将琴身狠狠撞向廊柱!

“咔嚓”一声,琴身断裂。沈昭还不罢休,抢过旁边火盆,将断琴投入其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众人反应过来,古琴已燃起熊熊烈火。

“疯了!这疯子!”赵元昊气得浑身发抖,“给我打出去!”

沈昭被侍卫打得遍体鳞伤,扔出节度使府。他挣扎着爬起,望着府内方向,泪流满面:“老伙计,我对不住你啊...”

寒冬漫长,沈昭带着伤,又失了谋生的琴,差点冻死街头。好在往日受过他恩惠的百姓轮流接济,才勉强熬到开春。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天,有个小孩跑来告诉沈昭:“沈先生,节度使府后墙外的那截焦木头,长出小树苗了!”

沈昭将信将疑地前去查看。果然,在节度使府后墙的垃圾堆旁,立着半截烧焦的琴木,而琴木上竟生出一株晶莹剔透的树苗,通体如冰似玉,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更令人惊奇的是,不过数日,这树苗就长到一人多高,枝干如琉璃,叶片如翡翠。又过半月,树上结出数十个蚕茧般的果实,每个都有拳头大小,晶莹剔透。

青州城议论纷纷,都说这是神迹。赵元昊也听说了,命人摘下一颗茧,剖开一看,里面不是蚕,而是晶莹的丝线。他命工匠以这些丝线制琴弦,可无论怎么调试,弹出的琴声都与普通丝弦无异。

“妖木!给我砍了!”赵元昊恼羞成怒。

当晚,沈昭偷偷来到树下。月光下,冰蚕树熠熠生辉,美得不似人间凡物。他伸手轻抚树干,仿佛又触摸到心爱的“松风”琴。

“你回来了...”沈昭喃喃道。

说也奇怪,他话音刚落,树上的茧纷纷自动裂开,垂下无数晶莹丝线。沈昭小心翼翼地采集这些丝线,带回家中。

他用这些丝线重新制作了七根琴弦,又找来上等木材,依照记忆中的样式,重新制作了一张琴。新琴制成那天,本来天气一片晴朗,可当沈昭拨动琴弦时,天空竟飘起绵绵细雨,雨滴在接近琴声时,化作片片梨花,清香四溢。

琴声传遍四邻,人们纷纷循声而来,发现沈昭的新琴比之前的“松风”更加神奇——不仅落雨成花,琴音所至,枯木逢春,病痛消退,连最顽固的节度使府上的管家,听了琴声后,竟也放下手中账本,想起家乡老母,连夜请假回乡尽孝去了。

赵元昊闻讯,又惊又怒,命人去抢新琴。可奇怪的是,凡是派去的人,一接近沈昭的茅屋,就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被琴声感化,空手而返。

“罢了,罢了,看来这琴真与我无缘。”赵元昊最终长叹一声,不再强求。

沈昭依旧过着清贫的生活,只是从此青州城多了一景:每逢琴师弹奏,无论晴雨,总有花瓣自天而降,琴声治愈着人们的病痛与忧愁。而那棵神奇的冰蚕树,年年春天都会结茧,沈昭用这些丝线制作了许多琴弦,分给穷苦的乐师,让天籁之音传遍四方。

有人说,那冰蚕本是天山灵物,感念沈昭对琴的痴心,才化身相救。也有人说,是沈昭的真心,让普通的古琴有了灵魂。

只有沈昭自己知道,每当他弹琴时,总能看见雪花中有一个晶莹的身影,随着他的琴声翩翩起舞。那时,他就会轻轻地说:

“谢谢你,老伙计。”